盛夏的北疆,地裡的麥子看著沉甸甸的。風吹過,麥穗低頭,看著就像是一排排整齊列陣的軍士。
道邊的水渠中,水流緩緩,幾隻鳥兒站在水渠邊上飲水。
車聲吱呀吱呀的傳來,幾隻鳥兒偏頭看了一眼。
“阿耶,大鳥!”
一個孩子嚷道。
撲啦啦,幾隻鳥兒振翅高飛。
“哎!它們跑了。”
黃竹兀自不肯放下車簾,好奇的看著外面的一切。
“大郎,趕進來。”
趙氏在車裡嘟囔。
黃歡往外看了一眼,問道:“阿娘,快到了嗎?”
趙氏從另一側窗口看了一眼遠方,“說是今日就能到。”
黃維策馬過來,俯黃竹的頭頂,“今日就能在桃縣住下。”
黃竹抬頭,“阿耶,表嫂會不會不高興?”
黃維是贅婿,加之多年來低頭做人,以至於兩個孩子的子都有些孱弱。
孱弱的人,凡事都會先考慮別人的。
黃維笑道:“哪裡會。”
他說的輕松,可心中卻有些忐忑。
外甥的娘子乃是世家門閥周氏的嫡。周氏嫡啊!只是想想黃維就有些不安。
黃氏當初沒出事前,也只是殷實之家,談不上富貴。
周氏,對於黃氏來說便是神靈。
護送的將領過來,“黃公,前面有個酒肆,可要用飯?”
“吃乾糧吧!”黃維賣香油時,懷裡總是帶著餅子,了就吃幾口。至於在外面吃,他就沒想過。
能省則省,這是黃維的原則。
“阿耶!”
黃竹仰頭,“我要吃!”
黃維說道:“到了桃縣再吃好的。”
殿下的舅父竟然這般節省……將領笑道:“黃公放心,殿下不差這點錢。”
也是啊!
黃維心中依舊有些猶豫,但看著兒子期盼的眼神,就點頭道:“也好。”
將領說道:“我等就不去了,黃公有事喊一嗓子。”
這裡靠近桃縣,說難聽些,誰想在這裡搞事兒,那是自尋死路。
安全無虞,將領也難得放松一下,就令人去買酒。
“辛苦辛苦!”
黃維有些不安,然後下馬,“都下來吧!”
黃竹跳下來,接著是趙氏,到黃歡時,先看看外面,有些,趙氏不耐煩的道:“快些下來。”
小舅子一家子在後面過來,一邊跺腳,緩解長途坐車的不適,一邊看著附近。
前方有一家酒肆,外面停著幾輛大車,還有些馬兒。
一個孩子站在外面,看到他們一家子就喊道:“有客來了。”
黃維帶著一家子進去。
酒肆不小,但無論是建築還是案幾等都很是糙。
酒肆裡坐著十余人,其中一家三口人坐在左側,夫妻和一個十余歲的兒。男子看著氣度不凡,子戴著羃,看不清容。
“客人可是用飯嗎?”
夥計過來招呼。
黃維一家子依舊穿著自家的裳,一看便是市井百姓。
“可有餺飥和餅子?”黃維問道。
“有。”夥計笑瞇瞇的道:“羊也有。”
“羊……”黃維搖頭,“不用了,若是有羊湯倒是要幾碗。”
窮鬼!
夥計笑的道:“有,回頭就來。”
黃維一家子坐下,隔壁的一家三口看了他們一眼,其中的目在黃歡的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黃維其實年輕時頗為英俊。他的阿姐能進太子宮中,姿容自然不俗。黃歡也承襲了姑母的貌,小家碧玉般的溫婉,很是吸引人。
多看了幾眼,突然問道:“小娘子可是去桃縣?”
黃歡看了一眼,垂眸道:“是!”
微微仰著小臉兒,“可是去投奔誰嗎?”
黃歡點頭,“是!”
這人膽小……笑的道:“我告訴你,如今殿下不在桃縣,桃縣便以劉司馬為尊。且殿下率軍南下討逆,桃縣這邊管的越發的嚴苛了。外地人來,要被盤查多次。你家可帶了違的東西?若是有,我勸你趕把東西丟了,否則被抓到,便要送去北方種地修路。”
有些嫉妒黃歡的姿,故而開口便是恐嚇。
黃歡哦了一聲,“多謝了。”
覺得無趣,但看到黃竹眼珠子咕溜溜轉,沒個定,心中難免鄙夷,就問道:“你家作甚的?”
黃歡說道:“做些小生意。”
“可是貨郎嗎?”眼力不錯,見黃維的模樣,就猜出了幾分。
“是!”黃歡不覺得這是辱,反而很是踏實。
按照黃維的說法,賣香油辛苦,可正是這個小生意養活了一家子。
覺得越發無趣了,但心中有些鬱鬱,最後忍不住說道:“我阿耶是去為的!”
“哦!”黃歡看了男子一眼,男子對這些小兒的小紛爭沒心思搭理,正在慢條斯理的飲酒。
晚些吃完,黃維一家先走了。
男子這才開口,“虹兒切記,出門在外,莫要對外人說自己的份和目的,畢竟,人心隔肚皮。”
“哦!”看似規矩的應了,然後為自己辯解,“那一家子看著就是過苦日子的,那個男人的手很是糙,見人就賠笑,一看便是時常乾活的。那個年的臉發紅,一看便是時常在外面瘋跑……”
婦人笑道:“虹兒果然是眼力不凡。”
男子須微笑:“我孫鋒的兒,自然是不俗。”
男子做孫鋒,乃是北地名士。李玄起兵南下討逆,一掃北地。孫鋒見南方淪陷,叛軍勢如破竹,對大唐未來的局勢有些自己的看法。
他有個老友在桃縣為,孫鋒寫了封書信去試探,老友很是熱的舉薦了他,隨即桃縣這邊讓他來試試。
說是試試,以孫鋒的名頭,為自然不在話下。
所以,此行他是抱著遊玩的心態,一路遊山玩水,眼看著要到桃縣了,心中卻有些猶豫不安。
出了酒肆,孫鋒對妻子說道:“聽聞殿下破了利州,如此,大軍便有了南下的通道。下面的戰局,便與天下大勢息息相關。”
“夫君以為後續會如何?”
孫鋒說道:“老夫還是看好秦王。畢竟,那是能把北遼都滅了的存在。再有,拿下北遼後,每多過一日,殿下的實力便會增長一分。此消彼長,叛軍如何是對手?不過……”
孫鋒下了自己的擔憂。
一家子緩緩而行,當能看到桃縣時,孫鋒看到了前方黃維一家子,也看到了一隊騎兵到了城門前,在和誰說話。
他在馬背上翹首看去,就見城門外有數十人,為首的幾個竟然是員,看服的等級……
“是劉司馬他們,下馬!”
孫鋒心中歡喜,“趕上去。”
他雖然自詡大才,可也知曉千裡馬常有,而伯樂難覓的道理。既然劉擎在此,他自然要順勢混個面。
妻子和下來,妻子歡喜的道:“莫非是來迎夫君的?咦!不對。”
孫鋒苦笑,“劉司馬何等份?在北疆也就是僅次於殿下。老夫雖說有些才華,可也不到劉司馬出迎。”
妻子莞爾,“是了,只是劉司馬這是要迎誰呢?”
一家子加快腳步,越過了黃維一家人。
上前後,孫鋒行禮,“章州孫鋒,見過劉司馬。”
劉擎看了他一眼,羅才笑道:“老夫知曉你,章州名士,上次有人舉薦。來了就好,先去安置下來。”
“可是羅公?”孫鋒行禮。
“正是老夫。”羅才最近心愉悅,看著年輕了不。
順利和大佬搭上線,孫鋒心大好。不經意間,看到後面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周圍站著十余男子,看著頗為雄壯。
幾個侍在馬車邊上,有人稟告,隨即車簾掀開,一個婦人被扶著下車。
婦人戴著羃,可只是看了一眼,那氣度就令孫鋒垂眸。
“見過王妃。”
這時路過的一個員衝著婦人行禮。
孫鋒的妻子訝然道:“竟然是秦王妃?”
虹兒有些興的道:“是周氏呢!”
周寧的人生經歷就像是個傳奇:當初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那時尚落魄的李玄。隨後相夫教子,賢惠的一塌糊塗。不人為到不值。可數年後,當李玄在北疆聲名鵲起時,多羨慕不已。
婚姻便是第二次投胎,這玩意兒講命數。周寧的姻緣被多人家翻來覆去的琢磨,恨不能讓自家兒也能有一雙慧眼,找到金婿。
後,大車的聲音戛然而止。
見劉擎等人行禮,不側避開。
緩緩回,就見黃維一家子站在自己一家的側後方。
“見過黃公!”
劉擎等人行禮。
黃維有些赧然回禮,“客氣了,客氣了。”
這時周寧上前,福道:“見過舅父。”
“是……是阿寧吧!”黃維問道。
“正是。”周寧回,“阿梁,二郎過來。”
阿梁和李老二上前行禮。
“見過舅公。”
黃維歡喜不已,“好孩子,好孩子!”
劉擎笑道:“黃公一路辛苦,先進城歇息,改日老夫設宴,請黃公務必賞臉。”
今日,自然是該周寧設宴為黃維一家子接風洗塵,劉擎就不趕這個熱鬧了。
周寧招手,把黃歡過來,笑的道:“看著和夫君有幾分相似,既然來了,日後便和我做個伴。”
“是。”
黃歡見表嫂親切,心中的不安去了大半,對未來的日子也多了期盼。
周寧招呼上馬車,回首時,黃歡不經意間看到了虹兒。
虹兒呆呆的看著,眼中多了些茫然,以及失落。
……
“北地民心如何?”
劉擎來了孫鋒。
這是展自己才華的時候,孫鋒收斂心神,說道:“北地民心剛開始有些,等叛軍屠城的消息傳來,對北疆和殿下的不滿消散大半。”
劉擎點頭,“比較一番,不是壞事。”
若是被叛軍一路打到北方來,後果不堪設想。相比之下,還是北疆軍更親切。
於是,不滿就去了大半。
“得知殿下破利州後,北地軍民都翹首以盼,等著那一戰。”
“是啊!”劉擎眸幽幽,他何嘗不是在等著那一戰的消息。
孫鋒告退。
城門,幾個看似份不俗的男子在為人送行。
“說是破了利州,只是不知下一戰會如何。”
“叛軍可是橫掃了南方,連關中都被破了。有人說那石忠唐有天命,哎!希殿下能穩住吧!”
“其實,殿下該觀,先穩住北方再說。”
“是啊!”
孫鋒也有這等心態,覺得李玄太過急切。
若是出戰不利,天下大勢可就變了。
妻子低聲道:“若是不利,夫君,此行卻是莽撞了。”
孫鋒路上就有些後悔,此刻更是如此。若是可以再度選擇,他會選擇先蟄伏,等局勢明朗後再決定行止。
哎!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
孫鋒歎息。
隨後,他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在城門外。
那幾個男子抬頭看著城門外。
一個激越的聲音傳來。
“大捷!殿下大破叛軍,下道州!”
孫鋒猛地回頭。
雙眸中迸發出了異彩。
“大捷!”
他看到劉擎在城門外揮舞拳頭。
他看到黃維張開傻笑。
他看到,路旁的每個人,都在笑。
那種自豪!
以及!
自信!
直至一個聲音傳來。
“我北疆……”
“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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