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江山一鍋粥

  竇重想殺人。

  “那批兵運到半途，竟然掉頭了。”

  聽到這個消息，竇重的第一反應是：“誰乾的？”

  他要殺人！

  哪怕是兵部侍郎，只要被他抓到把柄，他就敢提著刀子上門去。

  從率軍北上以來，他承的力太大了。

  長安大軍囤於邢州不窩，北疆軍攻打北遼他們依舊不窩，仿佛就是來看戲的。

  天下人嘲笑他們，說是看門狗出了長安依舊是看門狗，只是把大門往北面推進了些。

  還有人嘲笑他是狗頭子，隻知曉衝著外面嚎，卻不敢撕咬。

  上次伏擊一敗，外界的輿論就越發的高漲了……竇重就是個廢，竇重就是靠著皇帝的腚子上的位，竇重……

  他沒有唾面自乾的襟，唯有把這些屈辱下去。

  可他總覺得長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幸而皇帝再度把大軍給他，甚至是把整個關中和長安的安危給他。

  他有信心把石逆擋在夾谷關下，令他不得寸進。

  但現在竟然有人攔截他的兵，這一下，把竇重製的怒火盡數給激發了出來。

  草泥馬！

  欺人太甚啊！

  來稟告的將領說道：“是梁靖的人。”

  竇重一怔，“老夫還未尋他的麻煩，他竟敢……”

  幕僚放低聲音，“大將軍，那日城頭議論紛紛，有人建言可殺了梁靖，令叛軍再無大義，只能退兵……怕是，不人聽到了。”

  這是報復來了？

  所以說，隔牆有耳，別在背後說人壞話。

  但竇重卻覺得自己沒錯兒。

  大家就是討論一下這個問題，誰會認真去建言殺你梁靖？

  這等掃自家威風的事兒，換誰都不會做。

  可梁靖的力也不小啊！

  石忠唐以清君側的名頭起兵，而且清君側，哪個側？就是他老梁家的兩兄妹。

  若是叛軍被毒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罷了，偏生叛軍的攻勢犀利的一批，節節取勝。

  老梁家，坐蠟了。

  走在街上，梁靖仿佛能到有人在自己的脊梁骨。站在朝堂上，梁靖仿佛聽到無數人在謀劃用自己兄妹的腦袋去討好叛軍……

  那種恐懼令他夜難安枕，食不下咽。

  這日子，真特麽的沒法過了。

  而竇重的一時不檢點，功的把他這種恐懼激發了出來。

  然後，反手就把那批兵給攔截了。

  竇重黑著臉，“奪回來。”

  他這個看門狗，是時候讓長安那些蠢貨清醒一番了。

  十多萬大軍中，不將領和食者們有著千萬縷的關系。伏擊李玄失敗後，那些人看竇重的目都不對勁了。

  都覺得他要倒霉。

  可架不住皇帝依舊重用他啊！

  皇帝重用他，但下面的人卻有些看不起他。

  這種倒掛的局勢令竇重有些不安。

  他必須要做出反應。

  梁靖令人攔截了那批兵，便是送上門的機會。

  “奪回來！”

  幕僚勸道：“大將軍，不好手啊！”

  竇重冷笑道：“多人都在盯著老夫看，在這等時候，若是老夫忍，軍中兄弟會如何看老夫？無能！”

  失敗後的無能最令人倍屈辱。

  他起道：“走，去看看軍中的傷患。”

  ……

  龐大的車隊在快抵達夾谷關時回轉了。

  除去帶隊的將領肖紅之外，無人知曉原因。

  可這樣很麻煩啊！

  原先大夥兒都以為會空車回轉，現在卻依舊是滿載。

  車夫們在嘀咕不滿，卻看著那些黑著臉的軍士，是不敢提高半點嗓門。

  長安都在說長安諸衛是看門狗，用沒有。

  看門狗好歹跟著竇重去戍守夾谷關，而這些押送兵的將士，就是狗中奇葩，廢狗。

  自從石忠唐謀逆，一路勢如破竹席卷南方後，長安對武人的輿論就在變化。

  看門狗的評價之外，還有不人建言製武人。

  這話裡有個令人不安的味道……武人，不可信。

  看門狗是屈辱，武人不可信是從本上剝去武人的榮譽。

  乃至於他們生存的基。

  南周武人就是這個待遇，出個兵都得有文統領，武人見到同級的文得行禮，得讓路，得……

  大唐的武人嘲笑了南周的同行們數百年，如今算是風水流轉，到自家了。

  肖紅和副將說道：“那竇重跋扈，梁相此舉算是給了他一掌。”

  副將說道：“竇重也是陛下心腹，就怕他告狀。”

  “他上次兵敗，陛下不計較不是信重，而是無人可用。”肖紅知曉此事的緣由，不屑的道：“就這麽一條老狗，也敢說殺了梁相來令叛軍退兵。”

  噠噠噠！

  馬蹄聲從後傳來，肖紅回頭，就見千余騎正在趕來。

  “止步！”

  千余騎衝了過來，圍住了肖紅等人。

  肖紅沉著臉，“你等這是要作甚？”

  將領冷笑道：“誰讓你等把把兵拉回去的？”

  “朝中！”肖紅瞇著眼，“別給自己找麻煩。”

  將領揮手，“盡數帶走。”

  “誰敢？”肖紅拔刀。

  “你特娘的還敢手？”將領樂了，“看看，看看，這是他們先的手，拿下！”

  “老子……”肖紅剛喊了兩嗓子，就被一頓毒打，隨即綁了帶走。

  有軍士跑得快，一溜煙跑回長安報信。

  梁靖聞訊大怒。

  “竇重老狗好大的膽子。”

  他隨即進宮請見皇帝告狀。

  “拿人？”

  “是。”梁靖很老實的道：“竇重先說殺了臣，以退叛軍，臣不忿，就令那批兵回轉。臣只是想出個氣，並無為難他們的心思。”

  天可憐見，梁靖發誓自己真的沒有為難守軍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臣記著的是竇重，不是那些為國守關的將士。”

  這一點節他梁某人還是有的。

  皇帝的臉有些令人不解，太平靜了。

  皇帝沉良久，來了趙三福。

  “竇重，如何？”

  皇帝但凡問這等問題，幾乎都是在猜疑當事人，這一點，趙三福門清。

  但如何回答？

  趙三福決定實話實說，“竇大將軍在夾谷關曾說，當初伏擊楊逆完無缺，楊逆能……”

  皇帝擺擺手，“這些，朕不想知曉。”

  那你想知曉些什麽？

  趙三福試探道：“竇重在軍中對將士們很是親切……”

  皇帝的眉一下就挑了起來。

  果然，皇帝是想知曉這個。

  “繼續！”

  “竇重時常召集將領飲酒。”

  皇帝默然良久，歎道：“你以為如何？”

  在邊上的梁靖口而出，“小弟不聽話，要提防。”

  當初他在蜀地統領一幫子小弟時，就遇到過這等桀驁不馴的手下。

  不能置之不理啊！

  皇帝說道：“石頭。”

  “陛下。”韓石頭上次吐了，醫說腑有些震，於是皇帝這幾日只是留他在邊，不派差事，算是調養。

  皇帝說道：“前陣子有史建言，宮中人太多，靡費不小。朕在想，確實是如此。既然如此，可否淘汰些人手出來，在苑練？”

  皇帝這是對竇重起了戒心？

  韓石頭說道：“自然是可以的。”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梁靖說道：“陛下，其實，長安城中的閑人也不啊！”

  皇帝一怔。

  梁靖趁熱打鐵，“長安大軍被調一空，若是有人鬧騰，只靠著金吾衛……上次常聖謀反，金吾衛醜態百出。陛下，臣建言，可在長安招募勇士……”

  皇帝龍大悅，當即答應了此事。

  楊松那邊小小的抗議了一下，說錢糧不稱手。皇帝隨即令韓石頭去了一趟，說了一番大局為重的話。

  南方和北方盡數丟失後，戶部的收銳減。可長安是天下最耗費錢糧的地方，無數食者都聚集在長安，等著天下人供養。

  現在賦稅斷了大半，可那些食者的錢糧你給不給？

  必須給！

  不給這個天下真的就要了。

  楊松絞盡腦，輾轉騰挪，將將能敷住的當口，皇帝又來了個練勇士。

  “說是竇重跋扈。”鄭琦打探到了消息。

  “竇重手握大軍，若是反戈一擊，長安毫無還手之力。”楊松倒吸一口涼氣，“陛下養狗，怎地養出了一群反目的野狗？”

  “誰知道呢！”最近長安城中不安寧，刑部的事兒也多了不，鄭琦第一次顯出疲態來。

  “竇重若是生出了異心……”楊松第一次出了凝重之，“那這個大局，就再難挽回了。”

  宮中招募三千勇士的事兒進行的很順利，隨即拉到了苑去練。

  長安招募一萬勇士的事兒也很順利。

  消息瞞不住，很快就傳到了夾谷關。

  “這是防誰呢？”麾下將領瞪著眼睛，“大將軍，這是在防著咱們呢！”

  竇重當然知曉這是在防著自己。

  “咱們手拿了肖紅等人，梁靖進了讒言。”竇重咬牙切齒的道：“那條野狗！”

  “可當下怎麽辦？”有人問道。

  是啊！

  當下怎麽辦？

  “低頭。”

  有人說道。

  一個將領眼珠子紅紅的，“這時候低頭，必然被殺。”

  幕僚神微冷，“大將軍手握接近二十萬大軍，長安空虛……陛下猜忌，必然會猜疑大將軍的心思。這時候低頭，便是太阿倒持，萬萬不可啊！”

  眾人看向竇重。

  是去送死，還是留下來？

  “老夫對陛下，忠心耿耿。”竇重面平靜，擺擺手，“盯著下面。”

  一邊說忠心耿耿，一邊又令盯著下面。

  竇重心矛盾重重。

  眾人告退，幕僚留下。

  “大將軍，此事不可猶豫。”幕僚輕聲道：“在這個當口，陛下的眼中，武人皆不可信。當時陛下用大將軍守夾谷關，不是信重，而是他無人可用。如今他猜忌心一起，就不可收拾……大將軍，不小心，便是族誅的下場啊！”

  竇重緩緩抬頭，“寫一份奏疏。”

  “是！”幕僚準備好了文房四寶，抬頭看著他。

  竇重負手而立，“既然陛下委以老夫防關中的重任，那一萬勇士，苑的三千人，都該歸老夫調遣吧！”

  幕僚抬頭，“這……若是宮中不答應。”

  竇重微笑道：“老夫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總不能把腦袋擱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不是？”

  幕僚點頭，低頭疾書。

  頃，奏疏，竇重看了看，“發出去。”

  幕僚出去代，回來時，站在院子裡看著那棵樹發呆。

  良久，他幽幽的道：“這個天下，就如同是一罐粥，要熬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