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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4.第4章

  蕭夫人連連拜伏倒,賠罪道:「君姑不快,是我的不是;天不早了,您趕回去歇息才是。」

  程母不去理兒媳婦,只看著兒子程始冷笑道:「我歇息到棺槨里去,你們才是如意了。我不管,這次你回來,非得給你舅氏進上幾百石秩不可,他也辛辛苦苦了這許多年。還有,另尋出兩萬錢來給你舅母,董家要娶新婦了。」

  程始忍無可忍:「我已知道了,那不是娶新婦,是納妾蓄婢兄弟比我還小幾歲,這都多個了,又不是沒子嗣,還要這許多錢」

  程母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蕭夫人,抬頭對著兒子,再次怪氣道:「這些年你給蕭讀書娶婦使了多錢,眼都不眨一下。你新婦的兄弟是兄弟,你阿母的兄弟就是外人啦何況,多尋婢妾來伺候郎婿和君舅君姑是安兒新婦賢惠,不像旁人哼,你若真孝順,也多納幾個來服侍我才是。」

  程始深覺母親無理蠻纏,氣極道:「讀書娶婦是正理,可納婢妾」;

  蕭夫人忽的轉,輕輕打斷丈夫道:「大人莫說了,照君姑說的辦就是了。」背對著程母和葛氏及一眾奴婢,朝著丈夫眼神微閃,似有示意,而後的程母等人均不得

  見臉上神,俞采玲倒看了個真切。

  程始閉了閉眼睛,無奈的拱手道:「阿母說的是,天不早了,阿母該安置了。」

  看兒子兒媳都屈服了,程母心滿意足的起離去,後頭尾隨了七八個奴婢,搖頭擺尾,活像東海龍宮的丞相,葛氏連忙跟上,心中暗喜總算過了四娘子生病這一關,看來蕭夫人依舊忌憚君姑,不敢多過問,自己前幾日是白驚慌失措了,連備用的藉口都沒用上。出門前還得意的看了心腹李追一眼,仿佛在說:看吧,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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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自是湊趣,趕忙上前攙扶,可心中卻奇怪,十年前這種婆媳大戰頻頻發生,大多以蕭夫人低頭賠罪告終,鬧的厲害了程始便跟自家老娘互斥一番,不快散場。

  可今日蕭夫人雖也連連賠罪,態度卻並不甚著急,甚至有幾分敷衍的意思;而程始更奇怪了,以往這般形非多鬧幾句才對,今日竟這麼輕易了結了,甚至都沒急著將地上跪拜的蕭夫人扶起來。想歸想,李追卻不敢多言,深知程母未必多喜歡自家君,不過是太討厭蕭夫人了,拿葛氏做筏子對付罷了。;

  看著程母和葛氏兩撥人如流水般退出屋子,蕭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頭過來,靜靜的看著程始。不發一言。程始嘆息的坐到適才程母坐的胡床上,轉頭看看靠在侍上已再度昏睡過去的兒,又嘆了口氣。

  阿青起那兩個侍服侍俞采玲躺下,細心的的額頭,再親自放下床欄上重重的錦緞垂帳,然後默不作聲的以手勢指揮其餘侍一一退出,關上房門。

  在這麼一個隔絕的空間,俞采玲面朝里側躺著,努力調勻呼吸繼續裝睡,握拳閉眼,掌心生汗,不知這對夫妻私底下會說什麼現在對這子的父母好奇極了。

  其實蕭夫人生謹慎,若非葛氏不及準備,倉促間只騰挪出了幾個屋子給程始一干人等,蕭夫人又不肯再把兒放回葛氏絕不會留在兒屋裡的說話。

  過不多久,阿青從裡間一扇門進來,領進來一個婦人,那婦人行禮稱呼,俞采玲立刻就聽出來了,來人竟是阿苧

  「阿苧,起來吧。」蕭夫人親上前去扶,「這些年,可苦了你,只能和阿乙零星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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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苧含淚著蕭夫人,泣道:「君一點未變,大人倒是威武更勝往昔。」

  程始自進門至今才展開笑容,自己的大鬍子,轉頭對妻子道:「阿苧還是老樣子,不說話則已,一說話,盡說大實話。」

  這話一說,從裝睡的俞采玲到冷靜的蕭夫人全都搐了角,阿青掩袖輕笑。

  寒暄數語後,蕭夫人正容而坐,道:「你說說看吧。」

  阿苧肅穆揖手,道:「當年我奉君的意思待在咱家莊園中,數年未有靜,只依稀聽說公子頑劣名聲。月前,聽聞公子在賞梅宴上與人爭執,也不知真假,便被葛氏罰到園中思過了。聽命照管公子的是李追的堂房從母,最是好酒顢頇的一個老媼,那樣滴水冰的日子,就把小公子孤零零丟在荒廢許久的寒磚房中,熱湯熱飯也沒有,沒幾日公子就病了。待我趕著買通李追去服侍時,公子已經燒了許多日了」

  程始大怒,一掌拍在胡床的扶欄上,只聽那雕欄應聲而裂,道:「這婦人甚是可惡,正該二弟休了」;

  阿苧忙拜道:「都是婢子的不是。」

  蕭夫人淡淡的擺手:「不與你相干,待命在那個莊園的不是你,你能及時趕去,很好。」

  「阿月」阿苧才開了個口,蕭夫人乾脆道:「不必說了,我有數。」

  俞采玲暗暗咋舌,聽著蕭夫人此時果斷幹練的口氣,簡直不敢相信是剛才那個低頭跪拜語賠罪的婦人,果然是扮豬吃老虎。

  阿青看著男君君的臉,眼一轉,對著阿苧玩笑道:「那是你頭一回見公子吧。聽說公子脾氣不好,可曾責打你。」

  阿苧輕聲泣道:「責打甚我趕去時,公子都奄奄一息了。可憐那麼小個,渾燒得滾燙,躺在那麼又又冷的地鋪上,人都燒糊塗了,藥也咽不下去。當時婢子好生驚懼,生怕公子有個好歹,辜負了君的囑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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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始又向帷幔低垂的床榻,想起剛看見兒那麼荏弱稚小的樣子,又想留在邊的四個兒子各個壯得跟牛犢子似的,更是痛惜。

  「至於公子的脾氣,苧不敢多言。只請大人和君待公子病癒後自己查看。」阿苧忿忿道,「到底是不是有人刻意傳言,一切俱知。」;

  符乙夫婦隨程始十幾年,他深知其子,阿苧敢這樣說,自家兒必不是外頭傳言那樣。

  阿青細細觀察程始臉,轉頭又笑道:「還是夫人有計較,早在莊園上留了人,不然呀,可要壞事了。誰想到,仲夫人這般狠心。」

  程始又了臉,蕭夫人瞥他了眼,卻對著阿青緩緩道:「沒法子,誰我遇上的是蠢人呢。遇上聰明人不怕,你好歹曉得人家不會做蠢事,可是遇上蠢人可不好了。」

  說到此又輕蔑的笑了聲,好似閒聊般的慢悠悠道:「那年鄉里的東閭家娶的那個繼妻你可還記得原配家裡又不是沒力的,郎婿也不是個瞎子,誰知一生下兒子,轉頭就趁男人們外出巡視盜賊,將原配所出的一兒一給賣了,還說什麼走失了。把眾人嚇的,直驚道怎會有如此蠢婦。可世上就有這般蠢貨,總覺得自己為非作歹後還能安然無恙。」

  阿青接上道:「後來將那婦人揪出來審問時,還一徑嚷嚷如今薄家只有的孩兒不能打殺生母呢。不過後來東閭氏族長做主,還是自盡了。唉,只可惜那親生孩兒,沒幾日就夭亡了。未幾,東閭家又迎了新婦進門,再度生兒育,誰還記得呢。」;

  蕭夫人道:「我可惜的卻是那原配生的兒,便是殺了元兇,兩家人再心痛又能如何,好好的金一般,再也沒能尋回來,也不知在外頭怎麼人糟踐呢。」話音一轉,「更何況咱家還不如東閭家呢,倘若嫋嫋真病故了,大人還能為了一個小輩打殺了叔母不再說上頭還有君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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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到這裡,蕭夫人目就注在程始臉上,程始看著妻子,不言語。

  阿青看著家主夫妻目來回,輕聲道:「妾愚鈍,想來在府里再責罵到底不會出大事,可若出了大門,可就保不準了。」想的再暗些,小姑娘到了在莊園沒有奴婢看管保護,若上無賴閒漢被欺辱了都未可知,到時這悶虧不吃下也得吃下。

  蕭夫人看著丈夫沉不悅的臉,譏笑道:「虧得咱們家是鄉野出,家底不,這些年統共置了兩座小小的莊園,倘如袁家樓家那樣,累世清貴,家產不知繁幾,莊園綿延兩三個縣,我便是防也防不過來。」

  程始閉了閉眼,沉聲道:「你不用說了,這些我都明白。阿青,你去程順到前院等我。」;

  阿青面,忙應聲而去;阿苧見狀,也恭告退。

  四下無人,蕭夫人緩緩站起,走到丈夫邊,雙手著程始渾厚的肩膀,聲道:「書上不是說了麼,阿意曲從也是不孝。這些年來,君姑實是」

  程始一手蓋住妻子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懂得。以前家貧時,阿母不是這樣的,但有些餘糧,也願意周濟鄰家貧人,雖壞些,心眼卻實在。反倒這些年富貴了,阿母愈發跋扈,輒給舅氏要要錢,還被挑唆著侵吞人家的田地。更別說舅氏了,我在前頭拼命,他在後頭收錢,仗的不過是阿母罷了。」

  這時阿青回來了,道:「大人,程順已經到了。」程始起,對妻子道:「這一路你也累了,早些安歇。過幾日,孩兒們跟著萬將軍一行要到了,你別累著。」說完,便推門出去。

  阿青跟著後頭,趕把門關上,轉笑道:「君,看來大人已下定決心了。」

  蕭夫人不說話,眼轉向床榻,阿青會意,立刻過去輕手輕腳的拉開垂簾看去,只見小小孩深深沉睡,探得鼻息溽熱,才放下垂簾,轉頭道:「看來燒還沒全退,睡的可沉了。」;

  蕭夫人扶著腰坐到胡床,道:「病去如,侍醫看過了,說再吃幾服藥就好了。」

  俞采玲裝睡裝得爐火純青,心中好生興這輩子的媽比上輩子的還彩,人格轉換毫無力,奧斯卡欠你一座獎

  阿青走過去,給君輕輕的著腰,道:「大人應是定了心意的。」蕭夫人道:「大人早想手了,礙著君姑而已。」阿青嘆道:「太公過世的早,老夫人寡居也是不易。」

  蕭夫人忽笑道:「便是君舅活著,難道君姑就易了。」

  阿青不由得莞爾。

  蕭夫人嗤笑道:「唱賦作曲的落拓公子家道破落,那會兒戾帝政,人人都沒飯吃了,誰還聽曲唱歌。娶不到人癡財巨的卓文君,便不了司馬相如,眼看飢餒加了,只得討個殷實的農家婦人。君舅活著時,連話都不耐煩跟君姑說,大人才置下新宅,就急急占了間大屋自顧自風雅,還說什麼每日多見老妻幾面,飯都吃不下了。」

  想起程太公生前嫌棄程母的神氣,阿青笑了:「太公對君倒好,生前一直護著你。」;

  「自然,他寫的那些音律,全家上下只我看得懂。做了幾十年夫妻,兒群,君姑還以為君舅是在學巫士畫符,曾想他擺攤占卦,添補些家用呢。」

  阿青終忍不住,噗嗤出來。

  誰知蕭夫人卻沒笑,嘆道:「後來世道愈發了,程家又不富庶,也全虧了君姑持,還能餬口。自小眼看阿母勞苦,阿父又那般冷落,大人做長子的,能不心疼麼。」

  聽到這裡,俞采玲不懷好意的暗笑,現在明白程母的怨氣為何那麼大了。

  阿青幽幽嘆了口氣:「若太公還在世就好了,必不會老夫人欺負您;您也不會和公子分別十年。」

  誰知蕭夫人卻嘆了口氣,半晌才道:「若二位老人只能有一位長壽福的,實應是君姑。」

  阿青被嚇了一跳,道:「君您糊塗啦。」

  誰知蕭夫人道:「君姑不喜我是一回事,可我心中卻敬重。上山采蔬,下田耕種,回家要紡布漿洗灑掃,還有郎婿孩兒要吃飯,天要塌下來時,便是腰累垮了還得直起來頂住天,不是那個竹的君舅。如今就該兒孫的福」;

  聽這話,俞采玲對蕭夫人略生了幾分敬意,覺得雖然這婦人很會算計,但還算是非分明。

  停了一會兒,蕭夫人又道,「況且君姑這般,比我阿母強多了。」

  阿青怎敢議論主家生母,只得岔開話題道:「君您看見了沒,小公子生的像外大母呢。」

  蕭夫人冷淡的面容再一次浮起複雜的神:「別子也像就好了,一點用也無,還不如似大母呢。」

  「可別。」阿青忙笑道,「子不論,樣貌還是像您阿母的好。」

  想起程母那副山似的尊榮,蕭夫人輕笑了聲。

  覦著蕭夫人的臉,阿青又道,「其實我覺的老夫人勞苦啥呀,大人十歲上就撐起家計了,老夫人也沒勞苦許久。」隨即又擔憂道:「那,大人能狠下心對付老夫人」

  「大人若是那種婦人之仁,早死不知幾回了。」蕭夫人自信道。

  抬頭,看向高高的屋樑,自言自語道,「天下呀,哪有鬥不過君姑的新婦,不過是郎婿不肯幫手罷了。」

  俞采玲被這番高論震了,忽發現這輩子的老母不但是個出的演員和宅斗家,居然還是個有唯主義辯證思維的哲學家

  不過話說,為什麼總是遇上這麼厲害的媽,前人這樣出彩,後人很難突破欸。覺得自己應該先設定一個小目標,例如,重新投個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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