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太君不行了!”
老白員外聽到家仆驚呼,連忙爬到母親邊,卻見白老太君一不。
這位剛過完九十大壽的老太太,由于過度驚恐,竟被活生生嚇死!
老白員外張了張,他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就那樣傻愣愣坐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村里傳來幾聲鳴。
白崇彥帶著家仆回來,見這里氣氛不對,問明況之后,趴在祖母邊嚎啕大哭。
老白員外有氣無力道:“莫哭了,大郎那邊如何?”
白崇彥止住哭泣,噎道:“大哥在指揮奴仆,把咱家的財貨搬回去。有些已被山賊搶走,還不曉得損失了多。”
老白員外說:“錢財乃外之,扶俺起來,先回家吧。”
白崇彥背起父親,帶著祖母的,在無限悲慟當中前行。
夜風一吹,老白員外變得異常清醒,趴在兒子背上喃喃自語:“串起來了,串起來了……”
白崇彥問道:“父親想起何事?”
老白員外沒有回答,依舊在自言自語:“難怪那祝二,敢在縣衙掀桌子,原來是勾結了山賊。若無祝二發話,山賊怎敢來搶咱家?祝二好手段啊,就算俺抓到了山賊頭子,他也可以死不認賬。”
白崇彥聞言震怒:“竟是那祝二指使的?”
老白員外吩咐道:“天亮之后,你立即去縣城,把事告訴你二哥。祝二要掀桌子,那俺就魚死網破。今年的夏糧,別想征到一一毫。什麼和買錢、和糴錢,俺一文錢也不給!”
和買錢、和糴錢、往年欠稅,這些雖然攤派給鄉紳豪強,但都要跟夏糧一起上去,必須留給地主們籌措的時間。
在老白員外的串聯下,全縣的吏員和士紳,正好趁機不配合主簿收稅。
出了這檔子事,最頭疼的是向知縣,他的仕途生涯很可能完蛋!
不論事態怎樣發展,黑風寨是肯定沒了。
誰讓他們不殺死老白員外?向知縣被老白員外宮,那得拼了老命募兵剿匪。
朱銘回來尋自己的馬兒,正好跟老白員外一家撞見。
聽說白老太君被嚇死了,朱銘難免有些傷。他對這位老太太印象不錯,人好的。怎奈世事無常,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
天漸白,四散逃命的老弱婦孺,開始陸陸續續回村。
張廣道焦急尋找好久,直至中午時分,終于找到姚方的兒子,卻是被抱著逃去了白市頭。
朱國祥也跟隨村民下山,一路看到許多跡。
山賊的尸,村民的尸,被分別擺放在白家大宅外。
一些沒尋到家人的村民,忐忑不安前來認尸,隨即就是此起彼伏的哭嚎。
“朱院長,想如何?”朱銘坐在院子里,拭著寶劍發問。
朱國祥聽著那約傳來的哭聲,慨道:“天下不太平,誰也別想過安穩日子,就算做了地主也提心吊膽。聽說白老太君死了?”
“可能是嚇死的。”朱銘回答。
朱國祥忽然問:“殺人是什麼覺?”
朱銘仔細回憶說:“夜里殺人自帶濾鏡,視覺沖擊力不大。當時只想著怎麼擊敗山賊,殺著殺著還很興。后來天亮了,看到村民搬運尸,模糊的直犯惡心,這純粹出于生理反應,嗯……胃里不舒服,忍不住想嘔吐。”
朱國祥著天空:“我就不行。我第一次殺,是十五歲的時候。我擰著的脖子,拔掉它頸上的,它先是拼命掙扎,然后又像是認命了,一不的看著我。就在頭一天,我還喂了它糧食,它好像在問我,為什麼要殺它?大人在催我,說水燒開了,快點殺了燙。我一刀下去,沒死,又狠心補了兩刀。那天的菜,我一塊也沒吃,后來再也不親手宰殺。”
“我們剛穿越的時候,可是殺了一頭小鹿。”朱銘提醒道。
“那不一樣,小鹿被咬得已經快死了,我們是在結束它的痛苦。”朱國祥辯解說。
朱銘無拆穿:“你還說要殺聚寶盆呢,就為了幾口馬。”
“那是極了,”朱國祥苦笑道,“矯也好,心也罷,反正我見不得宰殺場面。你說要造反,那得死多人,想想我都覺得可怕。”
朱銘問:“魚呢?螃蟹呢?你殺起來可不手。”
;朱國祥被懟得很是無語,沒好氣道:“你有完沒完?我在說正事!我想表達的是,我不希造反。但如果被急了,也只能去造反。到時候,我只負責后勤,打仗什麼的你去。”
“一個農村出來的苦孩子,學什麼小資調傷春悲秋?你慢慢傷吧,有人來了。”朱銘著院外說。
白崇文換了一干凈服,后跟著兩個抬籮筐的家仆,進得院門拱手見禮:“多謝朱大郎昨晚救命之恩,小小心意,不敬意!”
朱銘作揖回禮:“自保而已,不必如此。”
白家直接送了一籮筐錢來,估計出自老白員外的授意。
白崇文又說:“朱相公教授村學的俸酬,每月漲到五百錢。今年的夏糧,兩位也不必再,俺爹會安排妥當的。”
“多謝!”朱國祥拱手道。
白崇文說:“俺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朱國祥道:“請便。”
白崇文一直非常討厭朱家父子,經歷了昨晚的生死大劫,以前的種種都不放在心上,畢竟他們之間本來就沒啥恩怨。
白崇文終于想通了,他再苦再累,也要供三弟讀書。
只有家中出了進士,才不怕府威,才不怕山賊和豪強覬覦。
以前的白家,太過于安穩,讓白崇文缺乏危機。
告別父子倆,白崇文繼續去送錢,老白員外這次要大出。
昨晚死去的村民,老白員外承諾掏錢恤。
參與戰斗的人,全部免除夏糧,也免往年欠稅,白家負責幫他們搞定。
如果是客戶,則折算為賞錢。
老白員外想要團結村民,募集保甲鄉兵,攻打黑風寨為老母親報仇!
當天傍晚,李含章前來拜訪。
這位公子披三創傷,足以稱得上勇猛,見面就說:“朱先生,朱賢弟,俺是來辭行的,明天就回洋州城。”
朱銘問道:“不養好傷再走嗎?”
李含章面含厲,說道:“祝主簿勾結匪寇,搶劫鄉紳,濫殺無辜。俺這次回去,必定說父親,狠狠的告他一狀!”
“被俘的山賊,供出了祝主簿?”朱國祥問。
李含章搖頭:“沒有,被俘的兩個山賊,拷問的時候啥都不曉得。但俺跟白員外討論一番,都認為是祝主簿在背后指使。不管是不是他,這次都算在他頭上,否則難解咱心頭之恨!”
祝宗道啥都算進去了,即便山賊失敗,他也能推得一干二凈。
還可趁機募兵殺賊,等攻下了黑風寨,又能立功獲得政績。攜破賊之威,哪個地主敢不稅?
唯獨李含章屬于變數,這位老兄是州判之子。
李通判一旦發怒,祝宗道的主簿就當到頭了!
閑聊幾句,李含章又說:“賢弟昨夜真個威風,以一己之力扭轉戰局。如此文武雙全,國之棟梁也。俺定求父親力薦賢弟,或許能弄到一個太學名額。”
朱銘好奇道:“可以直接進太學讀書?”
李含章解釋說:“地方若有八行士子,員有責任向朝廷舉薦。朝廷若是許可,就能進太學讀書。朝廷若不許可,也能進州學讀書。”
所謂八行士子,就是備八種德的讀書人。
誰備德,夠不夠八種,當然是地方說了算。
朱銘問道:“聽說太學生想要出頭,必須送禮結權貴?”
李含章點頭道:“確實如此。但賢弟并非尋常士子,家每年都要親自考教太學生,以賢弟的學問,必能討得家賞識。”
太學有五個年級,即上舍、舍上等、舍下等、外舍上等、外舍下等。
一般而言,需要層層考核,從外舍慢慢升上舍,再從上舍生當中挑選,賜予同進士的份。
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皇帝發話!
宋徽宗每年都要視察太學,親自提一些問題。
學識淵博者,如果臉皮夠厚,就能搶著回答。一旦獲得皇帝賞識,直接就升上舍讀書,接下來有很大幾率擁有同進士出。
朱銘仔細琢磨,覺得可以試試。
以古代的辦事效率,就算朝廷認可,估計也得明年或后年。到時父親已經站穩腳跟,自己可以去開封溜達一圈,實在不行再請假回鄉便是。
朱銘想到了一件事,拱手問:“可貞兄,我昨夜力殺賊,從賊寇手里搶到一匹馬。能否請令尊做主,把馬賞賜給我,順便再開一張憑證。”
李含章聽了忍不住想笑,當即回答道:“既是賊贓,自然可以賞賜給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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