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苒坐在暖炕上，翻著剛買來的一堆勝景圖朝報小報，卻有些心不在焉。

從上次去河間郡王府那趟，再到這趟，老夫人和夫人，這府里上上下下，這份完完全全的安靜，過于安靜了。

這樣的安靜，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照以往無數的經驗，以及那份到了這里還是一樣敏銳的直覺，幾乎可以確定，這樣的安靜，是要給迎頭痛擊的征兆。

會有什麼樣的痛擊呢？

的作用還沒發揮，殺了是不可能的。

把關起來也不大可能，關起來還怎麼當活餌？

把嫁出去？嗯，這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這會兒，肯定還沒釣上來什麼。

長安侯最得皇上信任，那在這座長安侯府里，必定也最讓皇上放心。

在沒能釣上來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他們應該不會給換地方，嫁人就必定要換地方。

嗯，除非把嫁了這件事更有利益，否則，他們不會這會兒就把嫁出去。

如果嫁更有利益，目前來說，就是一樁不可抗力，是多想無用的事。

那麼，目前就沒什麼大事了。

其實，對于現在的來說，不會關起來，暫時死不了，也就是沒什麼大事。

李苒低下頭，專心看起了各種八卦，看的興致盎然，笑意約。

……………………

第二天，直到將近日中，李苒才遛溜達達從長安侯府出來，轉上大街，站住回頭，看著周娥問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

“前面拐彎，啟圣院街上的唐家酒樓不錯。”周娥抬了抬下，答的干脆利落。

李苒嗯了一聲，順著周娥下指向，往前拐上了啟圣院街。

唐家酒樓跟清風樓差不多奢華，李苒直上二樓雅間，要了四五樣唐家酒樓的拿手菜，一壺酒。

周娥照例只要了一碗面，這一回是羊面。

等著上酒菜的空檔兒，李苒站到窗戶前，往下看著后面不算小的清雅院子。

現在有點兒明白了，但凡酒樓的，都是象這種，十分高檔十分昂貴，老店老號什麼的，好象都十分平民化。

酒菜上來，李苒慢慢吃慢慢喝，吃飽喝好，下了樓，干脆順著啟圣院街，接著往前走。

這條街也十分熱鬧，但跟西角樓大街就沒法比了。

路過座道觀，李苒進去轉了一圈，出來接著往前，走過一條巷子，前面豁然開朗，一子和看過的街道上極不相同的熱鬧撲面而來。

眼前也不是一條街道兩邊都是店鋪的模樣，迎著的，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筑，建筑周圍熱鬧非常，隔了幾十米，是另一個小一些的圓形建筑。

李苒的目從彩帶飄招的圓形建筑上，看向圓形建筑周圍一群群一團團的人，以及離最近、能看清楚是皮影戲之類的一團熱鬧，輕輕吸了口氣，轉頭看向周娥。

“這是西城瓦子，嬉戲玩樂的地方。”周娥淡定答道。

李苒往街旁邊角落里挪進去，站著看了一會兒，轉往回走。

周娥意外的高挑起了眉，看著轉回走的李苒，遲了兩三步，才急忙抬腳跟上。

以對什麼都好奇無比的樣子，以及，剛才看向時，那雙亮閃閃的眼睛，以為肯定要進去好好看個夠，可怎麼轉走了？

這位姑娘，真象秋月說的，讓人難猜心思。

李苒往回走的很快，走出一段，才放慢了腳步，慢慢的、輕輕的呼了口氣。

剛剛，看到西城瓦子這樣的地方，有一點點激。

京城的繁華遠超出的想象。

現在，竟然又看到了象西城瓦子這樣的地方，這里，一定要好好的逛一逛！

這樣的地方，肯定比所有的店鋪加一起，還要有意思。

天天逛街，已經累了。

本來就不是個喜歡逛街的，從前買東西，都是目不斜視直奔過去，買好轉就走，從不旁逸斜出。

昨天晚上，就有些發愁了，不想再逛街了，逛累了。

現在好了，有西城瓦子這樣的地方，肯定有不可以坐著看熱鬧的去，就不用這麼累了。

只是，現在不能去，不能貿貿然然就沖進去。

還不悉這里，還不知道圍在四周的界限在哪里。

周娥剛才說，西城瓦子是嬉戲玩樂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照常理來說，都是墮落不上進的代名詞，不應該是一個符合標準的正常人常來常逛的地方，何況還是個人，一位小娘子。

;西城瓦子就在那里，不會走不會跑，不必急在這一刻這一時。

得先知道足夠的風俗規矩，明的暗的，還要再探一探周的界限大致在哪里。

之后，再去西城瓦子，或者迂回一下，想個辦法去那里。

既然去了，就要能常常的去。

李苒心愉快的逛出啟圣院街，穿過西角樓大街，沿著條兩邊都是住戶，十分安靜的窄街，慢悠悠往前逛。

轉了兩三道彎，前面，幾丈寬的空地之外，一道寬寬的、高出兩三個臺階的石頭河堤，長長的綿延過來，再綿延過去。

寬闊碧清的河水那邊，聳立著一座巍峨的角樓，角樓兩邊，兩道高大堅固的石頭城墻展開去。

李苒站到河堤上，迎著風，往左邊走一段，又往右邊走一段，看著對岸那座麗無比的角樓，和皇城之上持槍站的筆直的錦侍衛。

看了好一會兒，李苒滿足的嘆了口氣，下了河堤，沿著來路往回走。

周娥站在巷子口，并沒有跟著李苒過去。

看著李苒看好回來，經過時，周娥一邊隨著經過的李苒轉，一邊開口道：“那里不許人靠近，犯忌諱的地方。”

李苒喔了一聲，頓住腳步，看向周娥。

剛才怎麼沒提醒？

迎著李苒看過來的目，周娥神淡然，“初到京城的人，都喜歡過來這里，還有東角樓，遠遠的看上一眼兩眼，也是一景。”

李苒嗯了一聲，垂下眼皮，攏了攏斗蓬，低頭往回走。

隔著護城河，那座石頭高墻的皇城，以及皇城里面的宮城，是這個帝國的中樞所在，是這個世間無上權力所在。

初到京城的人，自然要過來遠遠的瞻仰一二，開開眼界。

可這里，別人可以常看，看一眼就足夠了，不可多看，要是看的多了，有心人想的多了，那就犯了忌諱。

懂了。

李苒走回到西角樓大街，順腳拐進條小街，進了家茶坊，要了兩壺茶，幾樣茶點，靠窗坐下，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慢慢喝茶。

有點兒累了。

周娥坐在李苒對面，垂著眼專心喝的那壺茶。

“還有哪些地方不能去？”喝了兩三杯茶，李苒看著周娥，突然問道。

周娥一個怔神，反應過來之后，卻不知道怎麼答才好。

“我問錯了，是還有哪些地方不適合我去。”李苒對著周娥瞪起的雙眼，有幾分赧然。

擅長不說話，不怎麼會說話。

“你看看這茶坊里，有象姑娘這樣的嗎？”

周娥頭轉了一圈，李苒跟著看了一圈。

咦，還真沒有。

這茶坊里，除了幾個桌子遞送茶湯的婦人，客人中的人，就和周娥兩個。

“你是跟在長安侯邊的將士，和男人一樣。”李苒明白了周娥的意思，看著周娥皺眉道：“象你這樣的，不只是你一個，是不是？”

“十幾年之前，在田里直著脖子拉犁種田的，多數都是人。

東水門外碼頭上扛活的，也有很多人，陳老夫人就在碼頭上扛過活。

你昨天買墨的那家，姓尚，傳了一兩百年的制墨世家，制墨的手藝，一向傳男不傳，可現在的當家人，是位尚家閨，尚家全掛子手藝都在上。

兵慌馬的時候，什麼講究都沒有了，都只能求個活字。

到了現在，太平年間，那就是男耕織，男主外主，田里是男人，碼頭上男人，鍋灶上是人，尚家接著傳男不傳。”

李苒默然。

周娥的話意，明白了：規矩和禮節，都是極彈的東西。

倉廩實了，開始講究禮節，太平之下，規矩就要興盛。

“長安侯是去年才回到京城，你也是去年回到京城的？”沉默良久，李苒接著問道。

“嗯。”周娥的回答簡潔至極。

“天下太平了嗎？大一統了？”

“太平了十之六七吧。”周娥一句話回答了李苒兩個問題。

李苒低低喔了一聲，垂下眼皮，喝起了茶。

太平了十之六七，那余下的十之三四，有多打著前梁的旗號？

這個所謂的脈的消息，傳到哪兒了？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吧。

李苒不再說話，周娥也不說話，兩人對坐沉默，又坐了小半個時辰，李苒站起來，出了茶坊，往長安侯府回去了。

……………………

第二天，李苒吃了中午飯才出來，轉上啟圣院街，直奔西城瓦子。

周娥跟在后面，有幾分意外，再一想，又沒什麼好意外的。

瓦子這樣的地方，換了誰都要見識見識。

可昨天，怎麼突然掉頭走了呢？

這小丫頭，這份心思也能算得上九曲十八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