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已料到了,可聽親口問出這樣的話,蘇陌憶還是止不住心上一揪。
他抬起頭,笑容有些愴然。
在的眼裡,他只是那個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麼?
可是啊,這個大理寺卿看到太后函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要抓問罪,而是要護周全。
這些,原是從未想到、或是從未在意過的。
久久的沉默,冷風廖廓。
蘇陌憶看著眼前這個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懂過。心底又驀地生出一些意,卻仍舊扯著一笑,“所以……卿卿可曾全然信過我?”
林晚卿被他問得一怔,毫無波瀾的眼底終於出現一慌,幾番開口,卻都是言又止。
信過嗎?
信過。
兩人同歷生死、共赴險境,說不信是假的。可是他要的全然信任,林晚卿自問又做不到。
過往十多載,是生活在無邊黑暗裡的人。一路的長途跋涉都是獨自面對,未曾結夥沒有同伴。早已習慣於寂靜中的踽踽獨行,瞞是生存手段,是唯一出路。
再沒有什麼比孤獨更能護衛沉重的背負了。
蘇陌憶是第一個闖進的世界,剝開偽裝的人。
林晚卿以為這樣就夠了,因為再進一步,他便會剝開的心。
之後,兩人只會淋淋地躺在一起。
是死裡逃生的人,深知如此毫無意義。故而即便是在最沸騰的裡,也會悄悄放進去一塊冰。
可是從未想過,這塊冰會凍傷面前的人;更沒有想過,看見他的傷,也會跟著痛。
大雪紛揚而落,染白了屋外一片萋萋芳草地。好似所有的事走到最後,都是空白的沉默。
兩人對,近在咫尺,卻隔了最長的距離。
“景澈,”倏爾開口,卻像被堵住了口鼻,聲音酸,“何苦呢?”
何苦執著於此咬不放,何苦步步舉刀自裁。
良久,聽見蘇陌憶哂笑的一歎,似乎有萬語千言,都隨著這一息化作了間的白霧。
他依舊看著,眼神溫。
“我可以問你三個問題嗎?”他說:“你如實作答,不要騙我。”
林晚卿咬著,默認點頭。
“雷雨夜那晚,我被人下了藥,你救我是否存了利用的私心?”
林晚卿整個人難以抑製地了,齒翕合之間,竟沒吐出一個字來。
“你答應不會騙我,”蘇陌憶看著,眼神微慟。
抓著包袱的手了,半晌,從林晚卿鼻息間飄出一個音節。
說:“是。”
蘇陌憶微微一怔,繼續問到,“在洪州那晚你喝下心,除了救我,是否還存了為蕭家翻案的盤算?”
又一個“是”,這次,沒有遲疑。
蘇陌憶的臉已然很難看,方才深眸裡的一點星火,也像是被風雪摧殘的柴薪,逐漸冷卻,變皚皚一片。
他靜默良久,終於問到,“若是我沒有你,你是否……從未想過要嫁我?”
“是。”
靜靜的一個字,很輕,像周遭飄落的白雪——沒有起伏,卻冷徹心扉。
“嗯,”蘇陌憶頷首,“我知道了。”
聲音平靜得好似冰凍。
他沒有再說什麼,轉取來油燈,兀自點燃。
“既然如此,我亦不會強人所難。”
火漸亮,在他的指尖跳躍,暖的映上他的深眸,卻再也照不暖他的眼神。
他側取來匣子裡的那張“婚書”——明明是頂單薄的一張紙,持在手裡的時候卻似有千斤之重。
修長的指,在明亮的燭火下顯得瘦骨嶙峋。他緩緩抬手,在穿過燭火時停了下來。
火染上逐漸泛黃的紙張,變旺,信上的字跡隨著火苗卷曲,化為一縷青煙。
“之所系,為卿一人。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生一世,白首不離。”
字跡一個一個被蠶食,林晚卿覺得口好似了一把鈍刀,一片一片,割得鮮淋漓。
“卿卿,我心悅你。”
“別怕,有我在。”
“卿卿,信我。”
“睡吧,我會帶你回來。”
“卿卿……卿卿……”
“停……停下……蘇陌憶,你住手!”的聲音由囁嚅變為哭喊,像將死之人要抓住唯一一稻草。
“哐啷”驚響,油燈被掀翻在地。
林晚卿死命護著手裡那張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婚書”,滾淚翻湧、泣不聲。
手上被灼熱的油燒傷了,可是一點也比不上心裡的痛。
記得自己是不在人前哭的。
房間裡又暗下來,雪依然在下。有風吹起一團雪霧,淒淒慘慘,像誰的泣訴。
“蕭家的案子,我替你查。你離開大理寺,我們……到此為止。”
蘇陌憶走了。
林晚卿不敢看他。
聽到他漸漸遠去的腳步,一點點走出了的世界,悄然無聲,就像來時那樣。
院子裡的小徑上留著他的腳印,他離開得沒有任何遲疑。
這一場落雪好似永無止境,微芒著淒冷,像四歲那一年。
窗外的天空被窗欞和屋簷割無數碎片,眼睛被雪天晃得發脹。
昭元十年的盛京,好像再一次被埋在了十三年前的那場大雪。
*
“哎……”
燒著紅蘿炭的馬車裡,太后放下手中的車幔,哀哀地歎了口氣。
一旁同車伺候的季嬤嬤見狀,將腳下的炭盆向推近了一些,詢問到,“太后可是冷著了?”
太后搖搖頭,一臉愁容,“哀家這外孫真是……哎……太苦了。”
為太后邊的老人,季嬤嬤當然明白在說什麼。
可風月之事,向來難斷,更何況太后也只是個旁觀的局外人,便更不好說些什麼。故而也是不痛不地寬道:“也許稍有時日便會放下,太后不必替世子憂心。”
“哎…… ”太后又是一歎。
誰都知道,蘇陌憶是當眼珠子來疼的外孫,自安公主死後,愣是沒讓他過一丁點委屈。
他一向心高氣傲,那些彬彬有禮、穩重謙和大多數時候只是裝模作樣,實則以他一貫的子,自是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
現在,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傷這樣。
太后不由氣得渾都痛,兀自抬頭扶住了額角。
季嬤嬤見這樣,慌忙上前替摁太,“太后若是心裡生氣,就該將那丫頭抓了。總歸是欽犯之,本就不該活到現在。”
太后冷哼,悻悻道:“欽犯又怎麼樣?堂堂大理寺卿都不管的欽犯,哀家敢管?!”
季嬤嬤自知說錯了話,趕閉了。
林晚卿的份,是太后讓人去查的。
再是寵著蘇陌憶,可總不能不考慮他的安全。
其實一開始,只是懷疑林晚卿是梁王一黨安在蘇陌憶邊的細作。但看著對蘇陌憶又像是有幾分真心,故而太后也沒有手段鐵腕。
可沒曾想這一查,竟然查出這麼個天大的。
直接抓人吧,以蘇陌憶的脾氣,恐是會跟翻臉。可當作全然不知吧,又實在做不到。
所以,乾脆把這件事給蘇陌憶去理。
總歸於,他是安唯一的兒子;於理,他是朝廷親命的大理寺卿。
於於理,他出面都比更好。
可是……
太后了悶痛的心口,沒想到這些年,自己竟然養出這麼個假公濟私、令智昏的外孫。
不過好在那丫頭也不是厚無恥之人,份被拆穿之後也沒有死纏爛打。
太后這才放下了要殺的心思。
事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就算蕭景巖、蕭良娣有罪,一個時年四歲的小姑娘又懂什麼。
況且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這麼些年,該的罪、該吃的苦,也都夠了。
看在幾次三番救了蘇陌憶的份上,太后也不想再跟計較。
“罷了,罷了……”太后揮揮手,示意季嬤嬤停下,“現在前朝事這麼多,哀家也沒心思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既然景澈想留,那就隨他吧。只是……”
太后頓了頓,眼神中浮起一厲,“你派人好好給哀家盯著,要是再敢接近或者魅景澈,哀家可不會好心再留一命。”
季嬤嬤應下,點了點頭。
馬車在丹門停了下來。
今日是按照計劃,太后要帶著皇后去行宮避寒的日子。
因為政事繁忙,蘇陌憶代皇上前來送行。
盛京近來連日大雪,宮人一早就開始掃雪除冰,盡管如此,道上還是蒙蒙一片霧氣。
蘇陌憶翻下馬,從隊伍後面行過來,與太后辭別。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后總覺得他好似又清瘦了許多。原本就凜冽的五,如今看來更是生出幾分疏淡的距離。
“景澈,”太后忍不住喚了他一聲,上前將他上的絨氅攏了些。
“哀家不在的這段時日,再忙也要顧好自己,知道嗎?”
蘇陌憶面無表地點頭。
太后見他這幅魂不守舍、形走的樣子,心頭又是一滯,向旁的季嬤嬤遞去一個眼。
季嬤嬤立刻便懂了,從懷裡拿出一遝帖子,雙手呈給蘇陌憶。
“這是盛京還待字閨中的貴,你聽哀家說完……”
太后見蘇陌憶要開口打斷,便瞪著他擺了擺手繼續道:“你以前就是太孤僻,與子接太。不同於律法,又不是依律斷案,非誰不可。你若是想開了,就多一些嘗試,不要為難自己。”
蘇陌憶無甚表地站著,半晌沒有作。
太后乾脆拉起他的手,將季嬤嬤手裡的東西一腦兒地全塞到了他懷裡。
“去年跟你相看的那個月安縣主,對你可是癡心一片。這都多久了,上門求親的帖子都一概回絕,所以你要不要……”
“孫兒知道了,”蘇陌憶還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對著太后一揖,像是在催快些上路,“還請皇祖母也照顧好自己,莫要為雜事煩心。”
得,這小混蛋的意思是,我的事你別管。
太后吃了個啞虧,無奈只能白他一眼,轉上了馬車。
蘇陌憶看著那隊浩浩的人馬行遠,將手裡的帖子握了握。
是呀,的事沒有道理。
又不是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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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蘇大人還是卿卿啊?我也不清楚…
那麼後面是該追妻還是追夫啊?我也很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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