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薄霧初散,空氣中還有夜雨留下的味道。
漉漉,粘黏黏,像林晚卿此刻的心。
將子微微後仰,靠在了不停搖晃著的馬車壁上,眼掃了一圈,狀似無意地掠過與面對面坐著的那個人。
跟一路沉默又黑著臉的蘇大人共乘一車,還真是悶得慌。
他似乎還沒有消氣。
從上次兩人吵架到現在已經三日了,蘇陌憶不僅每每見了都是冷臉,還一連幾日的宿在了別。
也不知道他跟章仁說了什麼,現在就連章仁都知道了兩人的別扭,還幾次三番討好似的為他們創造和好的條件。
比如這次去礦場,蘇陌憶本來不打算帶的。章仁卻特地安排了一日的遊山玩水,為的就是讓蘇陌憶帶出去走走。
這種敵人都在想方設法撮合他們的覺,著實讓林晚卿覺得怪異。
車簾晃,外面初的飄進來,落到蘇陌憶闔著的眼瞼上,將他濃的睫鍍上一層暖。
也不知道為什麼,林晚卿總覺得今日的蘇大人愈發地養眼,莫不是自己不在邊的幾日裡,吃好睡好,故而滋養了這副皮囊?
思及此,撇了撇,轉開了自己這一側的簾子,將下擱在窗沿,無聊地看風景。
然而對面的蘇陌憶見轉,隻到口一悶,窒息得一口氣就要接不上來。
不會知道,為了今早的共乘,他可是卯時剛過就起床梳洗。
玉冠是新換的,袍也是最喜歡的月白暗雲文錦緞,他甚至故意將腰封系了一些,好顯得他更加英姿拔、長玉立。
但是……
竟然寧願扭頭看什麼勞什子風景。
蘇陌憶心中酸又無奈,暗暗手將勒得死的腰封松了一扣,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馬車轆轆而行,兩人各懷心事。
*
用過午飯之後又行了一段路,幾人先是在離礦場不遠的一別院裡落了腳。
簡單休憩整理之後,林晚卿死皮賴臉地跟著蘇陌憶去了山腳下的一礦場。
這裡便是此行幾人的目的地。
山路不如平地好走,故而馬車行進緩慢。林晚卿在上面被晃得想吐,剛掀開車簾想氣,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這裡除了有乾活的勞力,督工的役之外,還駐扎著重兵。可是看那些士兵的裝備和鎧甲,又不太像朝中統一的樣式。
住簾子的手抖了抖,一個讓林晚卿膽戰心驚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這些駐扎在這裡的人,應該都是私兵。章仁負責的這片礦場一定是朝廷嚴厲止的“私礦”,而裡面開采出來烏礦,恐怕是專門用來煉造兵,供給這些私兵用的。
養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裝備,還得用錢。
故而之前被揭發的“假銀案”,那些銀子應當也是流了這些軍隊的糧草和軍餉之中。
這一切都說明,有人要造反。
想到這裡,林晚卿趕回去尋找蘇陌憶的目,然而卻只看到了蘇大人面無表,閉目養神的樣子。
好吧,蘇大人老練世故,絕頂聰明,這些應該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告訴。
林晚卿默了默,覺得心裡酸翻湧。
再抬頭看見那張臉,便不覺得好看了。
乾脆對著他揮了揮拳頭。
又不知道晃了多久,在林晚卿覺得自己快要散架的前一刻,馬車終於停下了。
正糾結著要不要去蘇陌憶,卻見蘇大人雙眼倏地一睜,神複雜地看了片刻,然後才神抖擻地了袍裾,徑直下了馬車。
林晚卿心裡一涼,趕尷尬地跟著他下了車。
一路上,蘇陌憶和章仁談話,不能。所以當然不能湊過去,只有在後面跟著。
昨夜下過雨,山路泥濘難行,隨行的除了以外又沒有子,故而在場之人誰也不好去攙扶。
林晚卿就這麼一瘸一拐地跟著兩人,行到了礦場中的一庫房外。
章仁手一延,邀他們。
這裡是存放礦石的地方。
甫一進去,林晚卿便看見分門別類排放著的箱子。裡面有的已經裝滿了,有的還是空的。走近一看,發現這裡除了有烏礦以外,也出產銅、鐵一類的金屬。
林晚卿暗自估算了一番,這片礦場雖小,但礦石產量卻不算低,以現有庫房的存量來看,要養一支四萬人的軍隊或是為其提供兵,應當是不算太困難。
況且,這裡或許只是對方眾多私礦中的一個。
這麼算算,林晚卿當真是覺得脊背生寒。
蘇陌憶和章仁還在說話,便又自己在大大小小的箱子間轉悠了一會兒。
忽然,一個紅木箱上面沾著的一點白白亮亮的東西,吸引了的注意力。
手上去的,指甲稍微用力一摳,便能從上面摳下來一小塊。
林晚卿思忖片刻,轉飛快地擋住了那塊白斑。趁著章仁和蘇陌憶談話的間隙,已經悄悄地從上面摳下了一些,地用手巾包起來,藏在了廣袖之中。
回程的路上又是兩相沉默不言語——林晚卿看了一路的風景,蘇陌憶閉了一路的眼睛。
下車之後各回各屋,誰也不理誰。
蘇陌憶面無表地看了林晚卿一眼,轉進了自己的屋子。
葉青已經等在裡面了。
兩人確定周圍沒有人聽之後取來紙筆,蘇陌憶將今日在礦場的見聞都回憶了一遍。
章仁太狡猾了,就算是到了現在,他對蘇陌憶也一直是有所保留,不肯代幕後之人。今日蘇陌憶試了幾次,都沒能從他的裡套出半點消息。
可是他們忍了這麼許久,若是線索斷在這裡,很難說背後的人不會加謀反之計。
雖說以南朝的國力來看,平叛不一定會輸,可是敵暗我明,這場仗若是真的要打起來,對於朝廷和民生,都會是一場劫難。
思路陷了僵局,葉青歎口氣,替蘇陌憶斟上了一杯茶水。
“你,”蘇陌憶端著他遞來的茶盞悶悶地道:“去隔壁間。”
“啊?”葉青一頭霧水,“去隔壁間做什麼?”
蘇陌憶從茶盞後翻出一個白眼,對葉青道:“去問問林晚卿,看看怎麼說。”
葉青:“……”原來是要他去當個傳聲筒。
可是蘇大人的命令又不能違抗,就算他再是對蘇大人這樣的行為不滿,也只能默默起,摳著後脖頸,一臉不願地打開了門。
“林、小夫人……”葉青驚訝,險些說,好在並沒有人在附近。
林晚卿還穿著礦場的那件裳,角和鞋面上都是今日踩的泥,現在已經幹了,原本鮮豔的子變得灰一塊黑一塊,真是要多髒有多髒。
但蘇陌憶看到的時候,一張冷著的臉飛快便紅了。他趕轉過去,假裝不在意地喝茶。
“小夫人你來得剛好,”葉青喜出外,“大人方才正讓我……”
“葉青,”蘇大人不不慢地聲音傳過來,低低的,卻很有殺傷力,讓葉青把剩下的話一瞬間都咽回了肚子裡。
林晚卿懶得管這主仆兩打的是什麼啞謎。進屋後就關上了門,徑直走到蘇陌憶跟前,將手裡那包東西攤開,放在了桌子上。
“我下午去礦場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說著話,側取來一盞燭火,將那包白塊狀照得更明白了一些。
“這是……”葉青湊個腦袋過去,手取來一片了,不解道:“這是什麼?”
林晚卿沒有回答,而是隨手取來一個空盞,到了一些進去,然後就拿到燭火上烤了起來。
杯子裡的塊狀預熱之後很快就融化了,變一灘水樣的質。
“這是石蠟。”林晚卿將手裡的杯子晃了晃,遞給兩人道。
“石蠟?”葉青不信,手在杯子裡沾了一點,果然,那些在他的手上冷卻之後又再度凝固了方才的模樣。
“這是在哪裡發現的?”蘇陌憶問,神冷肅。
“就在今日我們同去的那片礦場,”林晚卿回憶了片刻道:“那些裝礦石的箱子,好像都是用這樣的油封了一遍。”
蘇陌憶聞言不再說話,蹙著一對劍眉坐了回去。
“原來是這樣,”蘇陌憶囁嚅,“原來他們是這樣把這些礦石,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運出洪州的。”
“怎麼說?”林晚卿聽到有發現,一激,隨即猛咳了兩聲。
蘇陌憶愣了愣,向葉青遞去一個眼神。
葉青沒懂。
他瞪了葉青一眼,隻好自己拿起茶壺,給林晚卿斟了一杯茶遞給。
林晚卿今日是真的累著了,穿著子和繡鞋走山路,回來又搗鼓這一包東西,連凳子都沒有沾過一刻,更別說是喝水了。
於是,也很自然地就接過了蘇陌憶遞來的茶盞,抬頭一口氣都給悶了。
蘇陌憶微微蹙眉,又不聲地給倒了一杯。
待喝完,他才將手裡的茶壺放下,緩緩說到,“礦石因為自特點,運輸通常是集中且大量的。所以無論是陸路亦或水路,都只能走道大路。而道的沿途,都會有朝廷設置的站點,每到一,府都會對礦石進行盤點和記錄。這麼一來,想要私運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章仁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葉青問。
“水運,”林晚卿接話,恍然大悟道:“石蠟。”
“嗯,”蘇陌憶點頭,看向林晚卿。
兩人的目在空中匯了片刻。
蘇陌憶忽覺耳邊炸出一聲火花,他心跳一滯,當即眼神上瞟,虛虛地避開了林晚卿的對視,轉去隨的行囊裡翻出了一個白的小瓷瓶,對著葉青道:“今晚子時之後,你與我去一趟礦場。”
葉青看著面前這眉來眼去,又互不搭話的人一頭霧水,“你們這都是說的什麼跟什麼?”
蘇陌憶不耐煩地將瓶子裡的分作兩份,給了葉青一份道:“跟你說了也不懂,今晚把這瓶東西灑到裝烏礦的木箱裡就行了。”
“可是……”葉青不死心。
“沒有可是。”蘇大人鐵石心腸。
“我也去。”
蘇陌憶袖子一,被林晚卿拉住了。
燭火之下,看向他的眸子晶亮亮,像是鍍上了一層水霧。
夜探礦場,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武功一般,還是個子,跟著去實在是危險得。
蘇陌憶張了張,想拒絕,但那顆高貴的頭顱卻忍不住地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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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人:令智昏,我真的沒救了……
葉青: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本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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