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鄴王（二）

「你所言屬實？！」

鄴王如今已經站不起來了，他也不顧被人用異樣眼打量，命宮人起上的黑紗幕簾，雙眼赤紅道：「在哪，吾兒在哪？！」

退避到一旁的大臣聞言心下一驚，神幾番轉變，他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將軍夫人這一趟執意要帶一個隨從宮，此事便是蹊蹺之一。

再觀此人穿打扮、氣質言談都不像一個普通隨從，尤其這「隨從」與鄴王年輕時長得還很像，他當時便暗暗留心，本打算事後好好徹查一番，可如今……

他卻是恍然大悟，難道他就是……

鄭曲尺歪頭轉，朝著殿外的方向喊了一聲。

「進來吧。」

但見元星洲健步穩行走了進來，他於昏暗線之中，如暗中生一般著瑩白澤，漆黑的眉眼麻木淡然，鬱地抬頭瞥向鄴王一眼，但轉瞬又覆落眼簾。

「星洲……見過父王。」

鄴王看到他時，則震怔在當場。

空氣當中，裊裊飄散的熏香似更為濃郁了，香氣沿著發黃的壁梁懶懶地向上攀爬，宮人與大臣臉上的表卻十分彩，詫異、驚瞠……鄭曲尺則顰眉，暗暗放緩呼吸，甚至想拿袖子來遮擋鼻子。

他們都聞不到嗎？

還是他們對這膩得人作嘔的味道早已經習以為常？

鄴王在久久失神之後，驀地大吸一口氣，他按著膛道：「越群，去、去看看他脖子後方，後方……」

大臣，也就是懷越群當即點頭哈腰，配合著鄴王的指揮，疾步走到了元星洲邊。

只是這一靠近，兩相對比，他才發現元星洲長得十分高挑，他手行查探，但倘若對方不刻意彎腰低頭，他本就勾不著看。

可假如元星洲當真就是大世子殿下，懷越群便沒資格他屈就低頭，這屬於大不敬的行為。

正當他為難之際，鄭曲尺卻開口了，對鄴王道：「王上，這位公子曾過一些外傷，來時路途顛簸，難免勞累，不如搬張凳子他歇歇腳，也方便這位大人一查真偽。」

這話一下就給懷越群解了圍，他激地看了鄭曲尺一眼后，又連忙朝上請求道：「王上……」

鄴王不等他說完，便道：「允。」

宮人搬來一張圓凳給元星洲坐下，這時懷超群再繞到其後翻開領一查看，當看到那一塊胎記之時，他瞳孔霎時擴大：「王上，是、是有的，真有一塊紅的印記……」

鄴王聽聞之後，倒不像之前那般激，甚至並無太大的反應，他又說道：「那查看下他的，右小上，可有一道陳年傷疤？」

除了紅胎記之外，還有陳年傷疤？

鄭曲尺聞言一下就看向元星洲，想看看他對此的反應。

想不到鄴王在尋找大世子的事上還特意留了一手，他在對外發布的消息當中，可從來沒有提及此事，分明就是打算留著更關鍵的一消息沒，以防有人混水魚，以假真。

懷超群連忙應了聲：「是。」

懷越群蹲在元星洲跟前，小心翼翼開了他管查看部，只見其右小潔一片，本沒有任何的傷痕，他當場愣住了，久久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鄴王久不見其回話，便出聲問道：「如何？」

「回王上……」懷超群驚疑不定地轉過：「並無任何傷痕。」

這話一出，不僅鄭曲尺不可置信，其它在場的宮人也都遮掩不住臉上的詫異疑。

鄴王面無表，凝盯著元星洲，沉聲道：「你怎麼說？」

「父王怕是記錯了，兒臣在五歲時從樹上摔下，被尖銳石頭劃傷的部位是在左，且還在膝蓋上方，並非右。」

他平淡陳述的一句話，終於掀起了軒然大波，鄴王臉皮就像被吹漲起來的氣球，紅得發亮，他一隻厚大的手掌拍在扶手上，止不住連連點頭。

「對對對，是父王老了，記不好了，吾兒，吾兒說得沒錯，沒錯啊。」

得到鄴王的肯定回答之後，懷越群腳一，跌坐在殿，茫然無措地看向元星洲。

此人、此人當真就是失蹤了十幾年的那位大世子？！

鄭曲尺原本張繃的背脊，這才緩緩地鬆了下來，嚇死個人了。

這些王宮的人是不是每個人都是池溏里的蓮藕——渾都是心眼，句句都是陷阱，也太會人了吧，要是帶來的這個「元星洲」真是假的，只怕早就被鄴王一個又一個的迷行為給坑死了。

「你果然是本王的兒子，星洲，快、快上來，父王好好看一看你，這些年來你究竟去哪裡了？」

鄴王淚眼昏花，朝著下方坐著的元星洲慈關切招手。

元星洲站起來，細長如鐮的眉皺了下，他偏頭看向金熏香：「父王，兒臣不太適應這殿中的熏香，可否開開窗？」

鄴王聞言，瞳仁遽然一，忙慌張朝四下喊道：「快去開窗，滅香！」

宮人們被他這暴躁的喊聲驚了一跳，作稍慢，只見他抓起痰盂便砸向一名宮人。

他們急得滿頭大汗，快速行起來，一扇接一扇地開窗、澆水滅香。

而這時候，當新鮮空氣進殿，衝散了殿那濃郁甜膩的熏香后，鄭曲尺那作嘔難的覺才稍微好些。

元星洲不聲地觀察了一眼眉頭鬆開的神，方走了上去，他站著，神冷淡地看著坐在那裡像一灘爛泥的鄴王，神流出一抹莫名的憐憫：「父王，你老了，這些人如此怠慢於你，按你以往的，只怕早就將他們一一決了，但如今你卻只能坐在這裡，進行無用的喝斥發泄。」

原本牆而站的宮人們，聞言悚然看向這位剛剛歸來的大世子，一番忐忑不安之下，瞬間一個個跪地，拚命磕頭。

連懷越群也是被大世子驚人的言語給弄得汗一背，翻驚恐伏跪。

他們對鄴王是有畏懼的，但他們畏懼的是鄴王手上的權勢，他們對鄴王同時也是怠慢的，因為他們打心底里瞧不起眼前這個連站立都做不到的鄴王。

而這一點，竟然被剛歸來的大世子一眼便察看了。

唯有鄭曲尺一臉懵然。

他這才剛回宮，屁都還沒有坐熱，就打算來一出清君側？

這老鄴王聽了，能覺得高興？他肯定會覺得自己的王君威嚴被他冒犯了，會覺得他野心，回來是想取而代之的吧？

鄭曲尺在腦中各種臆想猜測，以淺薄的宮斗常識認為，這元星洲也太心急了，他們不是說好，要循序漸進，要慢慢圖謀……

鄴王全激地抖著，但他不是氣的，而是高興的：「對，吾兒所言極是，為父老了，他們這些人便藐視君威，如今你回來了，為父著實欣不已。」

鄭曲遲一臉「臥槽」的看向鄴王：「……」

瘋批複仇兒子的老父親，指不定也是一個老瘋批，這傳基因，沒錯，是咸吃蘿蔔淡心了，他們的世界不懂，打擾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這兩個心懷鬼胎的父子敘舊時間，鄭曲尺就跟所有跪一地的宮人們當背景板，直到鄴王累了，眼皮子快睜不開的時間，元星洲才道：「父王，將軍夫人與兒臣一道京，路上不覺稔若知己一般，相談甚歡，今夜便與兒臣一道同宿百部殿吧。」

方才鄴王讓元星洲安歇在他曾經的世子居所百部殿。

聽到這話，鄴王倏地睜開了下垂的眼簾，他一雙渾濁的細長眸子似探究一般看向元星洲的眼底。

宮中可供客宿的房間多如牛，他卻偏偏要將人帶到他的寢宮中去，這可以理解為兩層意思，一是，人是他要護的，二是，人是他看上了。

鄴王年輕時便是一名昏君，沒干搶人妻之事，子的貞潔於他而言並不看重，他更看重的是聯姻帶來的利益。

他扭頭部，他幾乎已經沒有了脖子，頭與頸形一團蠰，他兩隻細瞇的眼睛如爬蟲泛著粘膩盯著鄭曲尺……除了出低了點，其它方面倒還是看得過眼，尤其是手中握有宇文晟所留下來的巨大權勢。

城門前的事他自然有眼線回來彙報，已經功收服了王、蔚兩大世家，而玄甲軍也對十分看重，這子若不提及的出，本必然是有些手段在的，要不然怎麼可能嫁給了宇文晟？還在他死後迅速將他的勢力收攏在手中。

換言之，掌控了，不就相當於宇文晟留下的所有勢力將為元家所擁有？

不過……這件事還得再慎重考慮一下。

「這事便由吾兒自己安排，孤累了，你們去吧。」

他想擺手，但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他已經沒有力再思索任何事，腦子昏昏沉沉之下，便想睡過去。

——

在宮人們練地將呼嚕聲大作的鄴王四肢攤正，令其睡躺在特地打造的寬大座椅之上，再替他蓋上錦被……

這看似簡單的作，卻讓七八名宮人累得氣吁吁，滿頭大汗，而這一幕也讓鄭曲尺嘆為觀止。

這鄴王簡直顛覆了對一國君王的所有認知。

來之前，腦中不止一遍將所有君王的形象對其圖，可真見到了人，腦中的所有畫面盡數被擊碎。

曾聽蔚大哥講過，鄴王得了胖癥，也有過設想，他竟到了這般嚴重可怖的地步。

從殿中走了出來，鄭曲尺這才大口地氣一聲。

元星洲問：「不是說不怕他嗎？」

跟鄴王的對話並沒有刻意掩聲，憑元星洲的耳力自然一字不落的聽見了。

鄭曲尺見引路的宮人們在前面，特意拉開距離留給他們空間，低聲道：「不怕，有你在，有宇文晟留給我的強大依仗，說實話，我並不太怕鄴王拿我怎麼樣，只是方才在裡面被那個什麼香熏得慌，現在口還不太舒服。」

元星洲見小臉憨態，不知是真無畏還是一時遲鈍還沒反應過來。

「那是蛇香。」他道。

鄭曲尺聽見了，奇怪地問道：「什麼是蛇香？」

用蛇做的香？在印象當中，蛇一向與毒掛鉤，那這香該不會是什麼毒香吧？

「蛇香不是毒，而是一種特殊的香料，人若嗅久了，它會讓人做夢。」

鄭曲尺聽他說不是毒香，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這香能讓人做夢？做什麼夢？」

「看心，倘若你聞香時，心是十分恐懼害怕，那麼當晚十有八九會做噩夢，而若是心生歡喜，那便會做一場夢。」

「這麼簡單？」

鄭曲尺自認單純，但不傻，回憶了一下先前鄴王的作神態：「不對啊，你鄴王滅香之時，他分明有種被人拆穿之後的尷尬張，這香是不是還有什麼……」

的疑問在元星洲平波無瀾的深沉眼眸當中，漸漸消彌啞聲。

他的眼神與肢態作都在告訴，適可而止，知道的多了，反而於無益。

「鄭曲尺，我說過有我在，便沒有人能夠傷害得了你，你如果今夜不想做噩夢，那便多想一些開心之事吧。」元星洲告訴。

他本不必告訴這些事，惹煩心擔憂，但他又不想今夜會寐枕難、橫生浮夢厄運，至於蛇香還有其它什麼樣的功效，他都會替解決的，不必去害怕費心。

鄭曲尺現在倒有些相信元星洲可以在王宮中護安然無恙了，他雖然離宮十數載，但宮中的那些腌臢損手段，他好像都能一眼識破，心知肚明。

至於為什麼鄴王要對用蛇香，想也知道對方肯定不安好心，說不定召宮就是一場設好的局，只是這個設局才剛啟，便被元星洲給出手攪和了。

他讓想一些開心的事，開心的事……

鄭曲尺小聲嘟囔道：「我想當特別偉大的工匠大家，我想發明一些利民利國的作品，還有我想想……我想讓我大哥的能好起來，跟正常人一樣能跑能跳，我想小妹能夠無病無災，聰明伶俐，天天開開心心……」

想的這些事都是心中願，人生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如願以償。

元星洲一一聽著，接下的全部祈願：「你若嫁我，你說的這些事，本殿全都可以為你如數實現，求神拜佛無用。」

鄭曲尺：「……」所以，嫁你才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