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千樹殿
翌日午時三刻,「霽春匠工會」的圍選拔,終於塵埃落定了。
當「春賞銀錢」的票選結果,由悟覺寺的首座讀出來時,在場的人在呆怔片刻后,便是大為詫異了。
不得不說,這一屆的「霽春匠工會」簡直太有意思了。
以往所有圍展品的競爭,那都是你一票我一票,錙銖必較,難分伯仲。
可這一次,圍的十件展品,后九位的票數倒也算正常,唯第一名跟第二名,所獲得的票數卻是斷崖式的下降。
這是「霽春匠工會」數十年以來,都不曾發生過的事。
悟覺寺的首座念道:「鄴國盤龍馬車,圍前十,得春賞銀錢票數——四百一十六。」
而第二名,千蛛,僅得八十三。
剩餘的三、四至十,也都是幾十票數。
二百餘位來自各國的富紳商賈與工匠共同投票,卻投出這樣懸殊的票數,當真是「霽春匠工會」上的首一份。
以往票數平衡,頂多只有十幾二十的差距,要知道,人有百種,各有偏好,審與所需要求都有所不同。
可這一次,鄴國所打造的盤龍馬車,幾乎得到了統一的認可。
首座道:「恭喜前十,明日為翹楚的決賽,諸位按時前往千樹殿。」
「千樹殿、千樹殿啊!阿青,我們圍了!圍了!」
牧高義跟史和通興地拉住鄭曲尺的手臂,激地連蹦帶跳,開心得全然不顧形象了。
鄭曲尺也高興啊:「圍了圍了,前十能有多獎金?」
兩眼充滿了期待地看著他們。
「阿青,現在還沒有獎金,圍前十還得爭奪翹楚,待落選了之後,大會才會給落選的工匠錢帛,以示鼓勵嘉獎。」牧高義跟解釋。
一聽還得落選才有錢,鄭曲尺的快樂頓時減了一半。
「……還得落選啊。」
蔚垚好笑著上前,王澤邦也難得出一抹微笑,潤土依舊撲克臉,但眉宇之間的放鬆卻也顯示他為能圍而高興。
「呵,只是圍便能你們這麼開心啊?鄴國的工匠可真是沒見過世面,想想就是一群逐利行商的人投的票,何以為準?明日才是真正的匠師之決。」
一名高挑、面容刻薄的男子在旁冷嘲一聲,便與鄭曲尺他們錯而過。
鄭曲尺莫名其妙被人懟了,問道:「不是,他是誰?別人開不開心,他也要管?」
「就是,我瞧他就是嫉妒咱們獲得了圍第一。」牧高義不爽地附和。
史和通回憶了一下,記起來了:「好像是圍前十的……對了,他就是南陳國大匠左漠的高徒,俞滿七。」
南陳國大匠左漠?
鄭曲尺聽到這個名字時,表遽變,之前有些慍怒的視線,變得深長,看向俞滿七的背影。
原來,是那個人的徒弟啊。
那個害了穆叔與穆叔師兄的南陳國匠師左漠。
現在雖然完了穆叔的願,可穆叔他們的仇,卻還沒有報……有機會,定要會會那個左漠,看看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但觀其徒弟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想來他也只會是醜惡無善狀之人。
穆叔他們當年在「霽春匠工會上」敗給了詐歹毒的左漠,那這一次便先來看看,他親授的這位徒弟有幾斤幾兩。
——
展品圍,後續還需將展品安置下去,這事自然還是由王澤邦跟牧高義他們去辦,此事暫了,鄭曲尺就跟潤土一起去寺里安排的「善居」休憩。
這裡要提一下,寺中食宿一律收費,但圍前十,則可減免一切費用。
「夫人。」
回到善居,付榮卻找上門來,想著他先前一直沒現,應當是跟在宇文晟邊辦事。
但這會兒他回來了,可還不見宇文晟,便問:「將軍呢?」
付榮左右看了一下,小聲與道:「將軍了些傷……」
鄭曲尺神一:「怎麼又傷了?」
他最近是以傷為樂嗎?
轉念一想,不對啊,這是求神拜佛的寺廟,不可能有大規模攜帶殺傷武的可疑人員闖,若是刺客行刺,就如之前那人一般,宇文晟不是能夠輕易解決嗎?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這樣……」
——
就在鄭曲尺吸引走「霽春匠工會」大部分人目,尤其連彌苦住持與公輸即若他們都忍不住前往時,宇文晟這頭便開啟了他的行。
他由付榮為他換了一套黑,簡單地進行了偽裝掩飾,接著闖了悟覺寺不為外人進的孔雀塔。
孔雀塔為悟覺寺住持的藏書與辦公之所,共有三層高,他一路借樹椏葉的遮擋,功到達孔雀塔,再踏檐飛躥進二層。
二層塔並沒有武僧把守,他從窗口進之後,便來到藏書擺置的書架前。
「孔雀塔,二層,第三行書架,巨鹿籌備下田布略圖,以悟覺寺彌苦住持相議,達一致。」
宇文晟這一趟前來巨鹿雍春城,並非與那公輸即若爭一時意氣,也不只是為了公輸家舉辦的「霽春匠工會」,而是鄴國細作傳遞迴來的一封急加紅函。
來到第三行書架,宇文晟看著上面擺放著一個木匣子,是它嗎?
他出手,將木匣子打開,果然裡面正躺著一封信件,當他正要取走之時,卻聽聞木架不知何傳來「咔嚓」錯位的一聲,就像是機關被啟的細微聲響。
倘若是一般人,肯定耳力不及,聽不清楚,但宇文晟武功高強,第一時間就聽到了靜。
但見木匣子並非只是一個普通的裝件。
當它裡面的信件被取走,便會自行啟機關,一支塗毒利箭倏地出,他偏頭一避。
箭矢重重彈後方木架上,造了不小的靜,當即被塔底把守的武僧發現了端倪。
「是誰闖了孔雀塔?!」
宇文晟目掃過木匣子,心中暗道,這是個什麼機關?這樣輕微的重量挪移,便能夠快速啟,且藏之甚為匿,竟然沒有任何的痕跡。
他聽到急促登梯的噠噠聲,便原路朝窗外一躍而下,他並不打算與這些僧人纏鬥,因為他不想別人察覺到是他的的手,更不想留下事後證據。
他剛一落地,早已警衛在孔雀塔四周的把守武僧出,以拳相加,他當即揮掌相擋,並沒有祭出兵。
掌風所至,全然不是他對手的武僧紛紛翻仰倒地,宇文晟再一個旋躍至半空,凌空吸走一鐵。
一掌揮去,如扇朝爬起來的武僧拍去,他們再次被擊趴在地。
宇文晟在即將逃了武僧的包圍圈之時,一柄飛刀從二屋窗口疾而出,這是之前追捕他上塔樓的武僧。
他們擅柳葉飛刀,眼力極佳且人數眾多。
他朝旁一挪,人沒傷著,但卻將他腰間的糖袋松繩切斷了,眼見糖袋落,他心底明明知道,不能夠回頭,不能遲疑,可他——
還是轉踅返,手一抓。
當將它握在手心之時,他口中了一刀。
當場便溢滴出來,浸滿整個襟。
他將糖袋塞進了前,又拔出了染的柳葉刀扔在地上,眼見武僧再度追來,他縱一躍,投潛小樹林間。
擺了武僧的追擊,宇文晟捂著口的傷,暗衛立刻上前替他療傷敷藥。
而他則白著一張臉,眸黑如淵,盯著手上的糖袋發怔。
方才的事,也暗衛們到驚訝,本來以主上的手完全可以毫髮無損地離開,但他卻偏偏回頭了,這才中了一刀,而他們也本來不及護下主上。
「主上……」
宇文晟回過神來,他將手上的信件扔給他們:「毀了吧。」
「什麼?毀了,可這……」
這是主上好不容易盜來的下田布略圖,為何轉頭就要毀了?
宇文晟沒與他們解釋個中原由,但他知道,這個田下布略圖,絕對是假的。
但他已經猜到真的在哪裡了。
「彌苦,雁過留痕,你以假真混淆視聽,可終究還是藏不住的。」宇文晟畔揚起一抹嗜淺笑。
——
「布略圖?」鄭曲尺一聽是軍中要事,立馬捂耳:「算了,別告訴我了,這麼重要的事,不是我一個小小工匠能夠管得著的。」
付榮贊道:「本來是不該告訴你的。」
鄭曲遲瞪他:「……」我就客套一下,你還當真的了?
「但是,明日將軍將要與夫人一道前往千樹殿,為防夫人一無所知,付榮這才將事告訴一二,希夫人能夠助將軍一臂之力。」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趕忙搖了搖頭道:「我不太行吧,我既不懂這個也不懂那個,哪能幫上你們那個威武神勇的將軍啊。」
「夫人,明日千樹殿將舉行最終決賽,到時候彌苦住持、公輸即若與七國大匠,全都會到場,你不必做什麼危險的事,你只需要站在矚目的地方,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即可。」
鄭曲尺咽了一口唾沫,確認了一遍:「我?吸引住所有人的目?」角了一下:「你又沒給我弄一張絕世容,我靠什麼來吸引別人?」
付榮聞言頓時無語,這時宇文晟由王澤邦攙扶著「虛弱」走了進來,他視線了過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鄭曲尺看向他。
「我雖然今日不在場,可聽聞你將彌苦與公輸即若都引出來了,以往霽春匠工會的圍賽,他們決計不會出現在展場,你看,我的夫人哪怕只是參加一個圍賽,便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他對溫地笑著,但口吻總有些泛酸的怪氣。
鄭曲尺見他臉白得跟個鬼似的,想著近來他又病又傷,既慘又殘,嘆氣一聲:「我這麼做,你就可以幾分危險嗎?」
宇文晟一頓。
「你若再傷,恐怕我們都回不了鄴國了,所以我會竭盡全力地助你。」鄭曲尺認真道。
不是不知道,他們這一程平安順利,全靠著宇文晟的威名震著,一但有人察覺到他們的份,沒有宇文晟撐局面,他們或許本就回不到鄴國,只能埋骨它鄉。
宇文晟手上攥著糖袋,面上卻掛著笑意:「何時,你也心甘願於我為伍了?之前,不是還覺得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其它人見將軍與夫人準備要講私話,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鄭曲尺沉默片刻,小聲道:「我畏你心暴睢,亦敬你守家衛國,我懼你手染鮮,亦知你待我寬容……宇文晟,哪怕我們做不真正的夫妻,可我亦你無病無災,安康無恙。」
做不真正的……夫妻?
他眼眸用力地睜著,紅意染戾眼尾,尾端笑紋浮起,他緩緩抬起眸子。
「滾出去。」
鄭曲尺心一,避開他的視線,一聲不吭繞過他就出去了。
雖句句祝福圖他好,卻也字字如刺。
「鄭曲尺,你的眼中,始終無我,那我又何必對你憐憫呢?」
他看著手中染的糖袋,直到今天,他才醒悟,只是這樣一個綉了圖樣隨手贈送的廉價糖袋,便能他忘了生死,回頭奪回。
的影響力已經造了他的困擾。
他曾見過他父親為了他娘而癲狂失智的模樣,他以往沒有人,也不需要任何,一切阻撓他前進的人,都應該捨棄……
他走到燭火旁,握著它,靜靜地凝視著火焰片刻,最終將它放上去……
——
鄭曲尺從房間出來之後,人有些茫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青,你怎麼了?」蔚垚走過來。
在外面,他不能喚的真名,省得被別人聽見。
「蔚大哥,如果將軍要殺我,你一定要救我。」鄭曲尺苦喪著一張臉,兩眼無神。
蔚垚好笑道:「你怎麼又惹將軍生氣了?」
將軍對夫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他們也不知道,因為將軍曾被醫診斷缺乏知,他與別人的喜怒哀樂,從不共通,產生共,這也就意味著,他沒有人的能力。
但將軍對夫人有多看重,他們卻是知道的。
「他對我生氣多正常,我覺得我說什麼都不對。」
只想快刀斬麻。
蔚垚卻覺得問題沒有這麼嚴重,他拍了拍的肩膀,以示鼓勵:「你只需要哄一哄將軍,他就不會生氣了。」
「哄?」
拿什麼哄?
的小命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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