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茶室暗話

雖然蠢蠢，但他們攏共就這麼一枚春賞銀錢，宇文晟雖說給了，可這事就不能一人就輕易作主了，還得找宇文晟諮詢下意見。

這頭剛從展臺離開，那頭便來了一行人。

由悟覺寺的住持引領，一行著鮮亮彩的人，由眾人簇擁歡迎而至。

悟覺寺的住持穿著搭縵，低調得，他面容和善又超世外，與一海青袍的男子攜伴而行。

能與悟覺寺的住持并行，且兩人談話時，住持那不自覺地偏首傾聽，含笑頷首，舉手投足，皆有一種敬重、迎合的態度。

毋庸置疑，此人的份絕對不簡單。

但究竟是不是他們期盼以久的工匠魁首——公輸即若，這又他們難以分辨了。

畢竟，公輸家以往接待俗事的人，並非這位，公輸的這位，是今年才來接手霽春匠工會的舉辦儀式，參與進來。

後方，是來自七國工匠世族的大匠。

這些大匠看起來都不年輕了，或頭髮灰白，或皮黢黑，面容大多蒼老嚴厲，周有凌厲的勁。

在這裡的這些大匠，雖說沒有囊括整個工匠圈上層的全部英，但也來了不，足他們這些同行見到了，都非常激開心。

周圍人仰慕歡喜，紛紛上前問候寒暄，但還是禮貌地保持著一定距離。

他們一行人從中經過，統一面，與參加這一場「霽春匠工會」的人打過招呼之後，便各自分散開來。

有人見不再是正規場合，便抑止不住上前探討經驗，有人捧著作品圍過去請求評價，也有人跟見偶像一樣熱表訴激……

倘若鄭曲尺在這，估計也差不多就一起上去湊熱鬧了。

可現在，卻跑到了竹林找那獨自歇涼的孤僻夫君去了。

竹聲瀟瀟，古亭四面臨風，上有一層輕薄的青紗，紗似青煙，在風中起伏。

找到宇文晟所在地時，卻見他正在這意境如此妙的地方……殺人？！

吃驚，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已經先一步喊出：「手下留人！」

正準備像死一隻螞蟻般扭斷一個刺客的脖子時，宇文晟聽到了鄭曲尺的阻止。

他微微顰眉，旋轉過眼，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鬆了。

而那一名蒙面的「刺客」，蜷一團，大力地咳嗽著，都咳出了，他就這樣無力地攤躺在地上，半晌沒有彈。

鄭曲尺掄著兩條，跟踩了風火似的奔跑過來。

宇文晟以為跑過，必定會質問他為什麼殺人，卻沒想到，過來的第一句話是：「你沒事吧？」

雖然見著的是宇文晟在殺人，可宇文晟沒發病時，一般別人不惹他，他也不會跟個反社會人格一樣逮人就殺。

首先問候一下宇文晟，親疏有別，還是懂的。

「……還好。」

他神稍緩一些。

鄭曲尺見他沒事後，才好聲好氣道：「將軍，咱們打個商量，這是一間寺廟，咱們如果在這種地方殺人，被查出來，會不會被取消參賽資格？」

宇文晟答得也爽快：「會。」

鄭曲尺被他的一個「會」，給整不會了。

以為他只是一時糊塗，卻沒想到他本就是明知故犯。

你既然知道，那你還毫不猶豫地手？

這句咆哮險些就從肺部衝出了。

但好在慫的本能制住了的氣焰，艱難地維持著和氣的口吻，道：「咱們不遠國前來參加霽春匠工會，不說十分辛苦了，但也是費了不人力力跟力，若就這樣被取消了資格，灰溜溜地攆回去，也有些不值當吧？」

宇文晟朝溫地笑著：「不會有人查出來的，你不必想太多，這些事我會理，你且安心地參加你的霽春匠工會吧。」

見他一副練的殺人埋態度，鄭曲尺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有些太大驚小怪了。

「你是不是經常會遇到刺客？」

說起來，之前墨家就派秋跟埋伏暗殺過一次，在營寨的主軍大帳，也見他決過一個刺客，這會兒又來一個刺客，還有那些在暗謀的鬼祟……

層出不窮的刺客、細作，心懷不軌的敵人，背後捅刀的政敵，還有那個剋扣他軍營糧草的鄴王，他邊常年都是圍繞著這些事這些人，難怪活得這麼暴躁嗜殺……

宇文晟見眉頭鎖，兩眼於虛空中沉凝，以為方才的事嚇著了。

他特意將暗之人引到這偏僻之，只沒想到，這個時候鄭曲尺會過來，過來，暗衛不能手，也不能面，只能任之由之。

「別怕，這次是一個意外，我以後定不會讓他們打攪到你的面前。」

「我不是害怕……」

鄭曲尺見他想偏了，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雖然當了二十幾年的普通老百姓，但近來也算是幾番經歷生死，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見到就會吐的了。

反思的是，一直以來，心一面恐懼著心思詭譎又兇殘的宇文晟，一面又拿宇文晟當庇護自己跟家人的「銅牆鐵壁」，由他替他們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

之前，才剛覺得，他並不是真正的銅鐵所鑄，他也是一個人，會流、會傷，會痛的人。

眼下，又發現，在別人看不到的背後，他真的承了很多東西，也背負了很多東西。

這麼一想，氣焰全消了，撓了撓頭髮：「我不了解你所的環境，所以我也沒權力干涉你的決定，剛才貿然喊住，只是覺得你在別人寺廟決刺客，有些犯別人地盤的忌諱。」

人總不能心中真百無忌吧。

宇文晟出一玉白的手指，輕輕地蹭了一下的臉頰：「你說的，倒也有道理，我一向不信神，不信佛，但我……依你。」

他揮了揮手，一個黑人隨即出現，將地上的刺客帶走了。

走之前，他還特地將地面上沾染的跡，拿一種沫撒上，用腳底蹭了一番，等確定周圍不見任何異樣，才扛人離去。

鄭曲尺捂著自己被揩油的小臉，注意力一下就被黑人這方給吸引過去了。

什麼專業？

這就是啊！

行迅捷果斷，辦事效率翻倍，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暗衛？

屬於宇文晟他們的世界，鄭曲尺屬於盲人象，所幸是個理科生，不是又敏的文科生，沒多餘心思跟時間去懷人跟思愁春秋。

凡事看問題都從理角度出發，東拼西湊地看著一些邊角，但就只是這一些，就覺得雨腥風，危機重重。

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自己，這不是原來的世界了，在這裡沒有維持社會治安的警察，也不是犯罪率極低的和平世道。

戰爭、禍、謀詭計，多的是想都想不到的漩渦危機，正在逐步發酵、近。

拍了拍臉頰，振作了一下神，揚起臉道：「啊，對了，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霽春匠工會開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興趣，還有咱們這枚春賞銀錢要投給誰好？」

宇文晟視線掠過髮際，微閃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你不投自己的盤龍馬車？」

「不用。」心態甚好道：「我有信心肯定能圍，再說了，如果它真沒有人欣賞，多一枚一枚有什麼區別？」

宇文晟沉了一下，道：「你與牧高義他們一道去看吧，我並沒有看中什麼，這枚春賞銀錢也由你作主。」

他什麼意思，不與一塊兒走？

明明之前，他還說了，要寸步不離他，雖說沒有答應，可現在，他從進這座悟覺寺起，就好像故意在跟拉開距離似的？

都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了，但他既然拒絕，也不勉強：「那好吧，那邊開始了，我現在就過去了。」

等鄭曲尺走後，宇文晟重新在涼亭坐下，他摘下手套，五指拿把玩著一隻茶盞，那盞中新沏茶水，隨著盞櫞晃，碧波漾，水紋漣漪。

「公輸即若……跟我玩這種把戲是沒用的，你我之間的對弈，這才剛剛開始呢。」

——

回到會場，鄭曲尺沒再去逛博古架上的藝品，而是去大型械場地觀看。

一路走走停停，哪哪都有人，但發現有一個位置的人特別多，明明都得水泄不通了，可居然還有人要朝裡面，非得湊近距離瞧個仔細不可。

這一時引起了的獵奇心，也隨大眾跟了過去。

「這位大哥，前面擺的是什麼啊？」

隨便問了一個在旁邊停駐了許久的人。

那人朝探頭朝里，被人拍了下肩，便回頭看了一眼。

「我哪知道，等了這麼久，這些人還圍著看個不停，都不散去一些，我這都還沒進去！」

哦，這麼一聽，鄭曲尺就更興了。

「是嗎？這是看稀奇還是看寶貝呢？」

「說不準還真的是個稀奇啊，我先前看，已經有不商人投了春賞銀錢了，剩下那些人圍著在那舉棋不定，就是因為不確定它究竟有沒有他們工匠說的那麼好。」

「這到底是件什麼工藝品，不行，我也得進去看看。」

鄭曲尺聽得心，朝人堆里開始發力，力氣大，那一圈人牆肯定得進。

但這時，後的潤土卻一把抓住了的肩，止制住了的莽撞。

「你別拖我啊，我要進去看看！」

潤土一向冷淡的表，這會兒卻有些無奈：「你真沒認出這塊場地，是由誰佔據擺展了？」

鄭曲尺經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悉：「這周圍的場地都很相似，人一多，我哪……」

忽地，墊起腳角，朝四周圍環顧一圈，又聽到潤土忽地大聲喊道：「牧高義、史和通，你們趕出來接阿青！」

而這一聲，聲量不小，除了圈被包圍的牧高義他們，外面圍著的人，都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著潤土跟鄭曲尺兩人。

但這種凝固似的視線並沒有維持多久，只見牧高義跟史和通他們倆從裡面鑽出來，當看到鄭曲尺時，那眼睛就跟喝醉了酒似的，人被熏得陶陶然，臉紅得發發亮。

「阿青，你快來啊！」

「咱們的盤龍馬車，收到好多的春賞銀錢，你快來數一數……」

鄭曲尺尷尬地笑了一聲：「原來，是咱們的啊。」

這時，周圍的人都忽然暴了起來，他們紛紛從盤龍馬車那邊撤離，圍堵到了的邊。

他們七八舌，就跟拿著話筒採訪的記者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快速砸向鄭曲尺。

「這位匠師，請問這輛馬車，是你設計製造的嗎？」

「對啊，方才問那兩位，他們說是一位阿青的人設計的，你就是阿青嗎？」

「你們是鄴國的工匠嗎？還是說，你們只是被鄴國重金挖掘過去的匠師？我還真不信，鄴國的人還能有這樣的工藝了。」

——

悟覺寺「莫貪玄」的一間造藝跟工價都堪稱一個「絕」字的茶室，悟覺寺的住持正在給公輸即若沏茶。

「你方才換了一沙彌僧去哪了？」公輸即若問他。

住持手上的功夫茶還些講究，待茶清澈，茶湯呈淺黃綠，清純中帶豪香，他才給公輸即若倒上一杯。

「去見見你口中那個深不可測的宇文晟。」

「見著了？」

「是啊，見著了。你說，佛說放下屠刀，可立地佛，不知佛渡不渡得了他這種活閻羅呢？」

公輸即若盯著薄胎白瓷杯中的茶湯，聲音極冷道：「與其渡，不如斬妖除魔。」

住持抬眸看他：「即若，你近日戾氣很大，可是遇上什麼事了？」

公輸即若緘默，一時沒答。

見他有了不能與外人道的心事，住持也不勉強，岔開了話題：「我與你講一講，我方才遇到了一個甚是有趣之人。」

「能讓你提一的人，應當不一般吧。」

「是個與佛有緣之人。」

「是與你有緣？」

「亦與我有緣，此人脾、悟，甚合貧僧心意，只可惜……他是宇文晟的人。」他略憾。

公輸即若一聽到「宇文晟」這個名字，便如鯁在，他輕啟薄：「又是他啊，你說，他為何偏偏就喜歡霸佔著別人所喜的呢？」

住持輕嘆：「好的東西，人人都喜，即若，你魔了。」

公輸即若毫不在意住持的警語，他低低輕念：「是啊，好的東西，人人都喜，若世間只有一樣，那就更不該輕易罷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