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淵帶著錦書來到了吳家。

大學士絕食多日，子早就虛了，今日從宮里回來，便一直臥床不起，倒是進了半碗的稀粥。

所以淵和錦書來到，他也起不了床，只能命人把他抬到正廳的貴妃椅里半躺。

他得是滿臉通紅，一再說著，“失禮了，實在失禮了。”

淵手，“大學士不必說這些，你宮見了陛下嗎？”

“沒見著，陛下說是足自己三日，不出禪房，隔著門與老臣說了幾句話，和睦得很。”

大學士說話虛弱，最后和睦得很四個字，充滿了蒼涼。

錦書取出營養，命人喂他喝下，他才稍稍覺得說話有些勁了。

他沉沉地嘆氣，“從今往后，吳家的命運堪憂啊。”

這公道要與不要，其實吳家都慘敗了。

陛下若是賢君，會不計較這坎，但陛下不是。

陛下記仇啊。

淵寒眸如星，“大學士不必消極，艱難只是短暫，日后吳家也會有大好前程，只要……”

吳大學士猛地掀起眸子，“只要什麼？”

淵話鋒一轉，“大學士還有幾年可致仕？”

吳大學士怔怔說：“還有四年便古稀了，京中的文古稀年可致仕。”

淵意味深長，“也有例外，若告病便可提前致仕。”

吳大學士本以為殿下是有什麼法子，卻沒想到是提前告老，他道：“老臣想過，但若老臣退了，吳家境更難，只怕不出三年，家破人亡。”

淵著他，眸如炬，“大學士，你退了下來，吳家低調幾年，陛下不會拿你們開刀，至于你退下來……也不是真正地退下，到國子監去教學，專心做學問，為四皇子謀些人才，最慢年底，本王保證他封王。”

吳大學士心頭狠狠地擂了一下。

這事，他原先不敢想的。

四皇子如今是吳家的姑爺，是他的孫婿。

這門親事是陛下指的，本只是想報復吳家不順從蜀王，但四殿下是好苗子，他看得出來。

一個人是不是心思邪惡，從眼睛就能看出來。

四殿下眉目周正，眸子清澈，縱有委屈萬千，也輕易不對外人道。

青州軍營流傳回來的話，他不信，蘭寧侯說的話，更是不信。

四殿下這些年過的都是苦日子，苦日子可以磨煉一個人的心志。

關鍵，他是皇子，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天啊，誰還記得這事呢？

如今他記在了皇后的名下，不管他母妃出如何，現在卻是正兒八經的嫡子。

他原先竟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怪他，朝中沒人想到這一點。

以前大家覺得陛下是鐵了心要立云靳風，如今云靳風不中用了，太子之位沒他什麼事。

所以順理章地，大家會把眼發在皇長子謹王的上。

謹王的疾治愈了，近段日子與蕭王府來往也頻繁，就連他都以為蕭王殿下或是想扶持謹王的。

說句實在話，扶持謹王他是不敢茍同。

謹王沒膽氣啊。

一個人若連膽氣都沒有，就不可能有野心。

淵見他散渙凌的眼神漸漸地凝聚起來，便知道他想明白也認同了，與錦書會心一笑。

吳大學士想到了什麼，隨即驚了起來，“老臣誤了大事啊，老臣但凡早些明白殿下的苦心，也不會與陛下僵持，如今陛下記恨了吳家，這會牽連四殿下，而且陛下盯著，我吳家要如何扶持四殿下呢？”

(AdProvider = window.AdProvider || []).push({"serve": {}});淵微笑，眼底仿若碎了圓月清暉，甚是湛亮，“錯了，大學士此舉甚好，秦風如今最大的困境便是名聲不好，大學士寧死不屈辱，此等風骨，必為人人稱道，有吳家當他的腰脊，自然會有八方賢士來投。”

吳大學士細細斟酌，也覺得殿下說得有道理，當即枯死的心仿若注了生命之泉，那神氣汩汩地往外冒泡呢。

他抓住了扶手起，“殿下放心，老臣知曉怎麼做了。”

淵喝茶，干杯！

到錦書出馬，給他把脈什麼的也是門面的功夫，知曉他是嚴重的營養不良了，也必定傷了脾胃，早便備下了藥。

過了兩日，吳大學士府中傳出他老人家起夜的時候摔了一跤，摔傷了腰骨，趁傷上了折子，希陛下能恩準他提前致仕。

景昌帝恨毒了他，哪里還愿意在朝堂上見他那張老臉？

這頭打瞌睡，那頭便送來了枕頭，景昌帝甚至都沒有假意挽留一下，便恩準了。

談判在即，這是男人的事，與錦書無關。

辛夷問了幾遍，要不要看報告。

錦書在喝了幾杯冷茶之后，道：“取來吧！”

都催七八次了，那些不必有的惶恐雜念，也都摒棄了，該看了。

起風了，憋著一場貴如油的春雨。

外頭有小孩的嬉鬧聲傳來，是家生子陪著李若北在玩耍。

孩子的笑聲很歡樂，充滿染力，驅散了即將要下雨的沉。

報告就是這麼隨意地在錦書的手中展開，沒有毫的猶豫便看向結果欄。

第一份是與落祁北的親子鑒定報告。

第二份是與攝政王的全同胞鑒定報告。

第一份，四條九，吻合。

第二份，百分之七十五，親緣關系確定。

抬起頭，莫名地覺得鼻子有些酸楚。

想起了跳級到初三準備中考的時候，學校要舉辦百日誓師大會，班主任堅持要把家長請到學校來。

給舅舅打了電話，舅舅在電話那頭罵了很久，說他這個月不能再請假了。

不就是中考嗎？多大點屁事。

舅舅很生氣地掛了電話。

誓師大會上，有一個煽的環節，是父母手搭手把自己的孩子托舉起來，孩子就做出一個騰飛的姿勢。

沒有父母，所以站在了椅子上，握拳揚肘，腳尖踮起做出那騰飛的姿勢。

但椅子不穩，撲了下來，引得哄堂大笑。

等從地上爬起，眾人看到滿臉的，這才止住了笑聲，面容變得憐憫同，紛紛圍過來，有人遞上紙巾，有人扶住的肩膀，有人幫。

班主任急匆匆地跑過來，彎腰便背起往校醫室走去。

班主任一米五三，八十五斤的小婦，背著的時候，腳尖幾乎都要地了。

老師走得踉蹌，卻沒有放開。

錦書想起這一幕，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笑聲中，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撇除天戰醫局，年時候所遭的苦難，就是這些一件一件的小事，但也總是伴隨著小溫馨而來的。

的人生，在海監之前，不算幸福，但真的不糟糕。

和他們所經歷的苦難比起來，不值一提。

把報告疊好，遞回去給辛夷，臉龐上漸漸地籠上了一層辛夷看不懂的彩。

“辛夷，告訴你一個，往后我有哥哥，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了。”

“我父親落祁北，我母親萬景淺！”

辛夷歪著腦袋，眸子亮晶晶，“這不是，我早看過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