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背水一戰

陳慶抵達咸宮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黑暗中人影憧憧，火點點，不斷向著宮牆聚集而來，頓時吸引了守軍的注意。

警號聲如同嗚咽的哭訴，在朦朧的夜中泛起漣漪。

急促的擊磬聲喚醒了睡中的士卒，他們手忙腳地披掛戰甲后，沿著狹窄的甬道先後站上牆頭。

咻！咻！咻！

先後三支火箭呼嘯而至，深深地扎在宮外的石板隙中。

微弱的火下，如水般上前的人影不讓牆頭上的士卒倒吸涼氣。

「叛軍來襲！」

「叛軍來襲！」

陳慶豎起手臂，示意部眾停下腳步。

宮牆上的火把越來越集，呼喝叱罵聲約可聞。

僅僅進行了一番不痛不的威嚇擊后，守軍發現敵人並沒有進弩弓程，頓時放棄了無用的舉，鑼鼓地安排防手段。

「殿下，我來了。」

陳慶心中五味雜陳，在陣前來回踱著步。

眾多火把團團簇擁的地方，應當就是扶蘇所在的位置。

咸大半區域都被叛軍佔領，即使是太子之尊也只能屈居於皇宮之，面對子民生靈塗炭的場景束手無策。

「我早就跟你說過，與一群蟲豸為伍，怎麼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呢？」

「做出火藥不難，製造火槍還是不難，難的居然是特麼的將它裝備到軍伍中，你說扯不扯淡？」

「這個怕搶了他的功勞，那個怕蓋了他的風頭，合著你的家族利益竟然比江山社稷還重要？」

「秦墨子弟想要朝為，你看看遭遇了多波折。」

「簡直了士人公敵！」

「麒麟殿是被你們霸佔了還是咋滴？沒有公卿世家點頭，連個門都不給你留！」

「你們都騎臉輸出了，還指我遵守你們的規矩？」

陳慶絮絮叨叨地發泄著心中的不滿，隨後展一笑。

「事實證明，我的規矩強了億點點，而你們的規矩不堪一擊。」

他愜意地張開雙手，回著被染紅的城池：「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今後大好江山，任你揮灑！」

「我走啦！」

陳慶高喝一聲，大搖大擺地轉離去。

宮牆上的士卒不可置信地盯著緩緩撤退的叛軍，懷疑是對方的疑兵之計。

咸宮近在咫尺，一箭未發、一槍未鳴，叛軍就撤走了？

扶蘇按著腰間的寶劍，目凝重而專註。

世事之離奇，讓人本無法揣度。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這場夢也該到了收場的時候。

——

夜漸漸褪去，金的晨暉灑滿大地。

宣洩了整晚的散兵游卒逐一被韓信收攏，帶著滿的煙火味開始搬運資。

碼頭上舟船雲集，無數金玉財貨、綢布帛一箱箱裝上船。

搶來的婢則由專人負責分辨，確認並非從百姓家強擄所得之後，便不顧對方的哭喊，連打帶罵趕進船艙。

「李兄！」

陳慶招了招手，把李左車到邊。

「多留些船裝載銅、鐵、糧食。還有秦墨的工造，你問一下田舟哪些是必須的。」

「盡量不要落下什麼，否則一去萬里，想補上可就難了。」

李左車嘆了口氣：「可惜呀！」

「若是能把務府整個搬走就好了。」

「就算搬不走……」

陳慶角勾起：「怎地？你還想把它全部炸掉？」

李左車毫不猶豫地點頭：「在下就是這麼想的。」

「廢掉務府，如同斷掉秦國雙臂。」

「他日我等捲土重來之時……」

陳慶笑著捶打對方的肩頭：「你是痛快了，可有沒有想過後果？」

「大秦軍備廢弛，萬一匈奴趁虛而怎麼辦？」

「令祖一生戍守邊疆，北地百姓無不念其恩德。到了你這裡，竟然要做匈奴的應，行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李左車馬上打消了念頭：「家主言重了，在下只是隨便說說，斷非如此不智之輩。」

陳慶低下頭說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陳某來此走一遭，總得留下點東西證明我來過。」

李左車突然想起了什麼，語氣嚴肅地說：「皇陵營地還沒有消息傳來，該不會婁敬、蒯徹二人失手了吧？」

「咱們無法久留，是派人去接應，還是先行撤出京畿之地？」

陳慶皺起了眉頭，沉思不語。

越的計劃就越容易出現紕。

婁敬、蒯徹皆是青史留名的謀士能臣，按理說策刑徒暴不是什麼難事。

可咸城都打下來了，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蹤影。

「渭河水軍已經潰敗，即使從其他地方調兵力也不是鐵甲船的對手。」

「短時間，大河上下通行無阻。」

「咱們先把資運出去再說。」

陳慶話音未落，三五個衫不整，渾酒氣的刑徒從城中狂奔而來。

「北軍來了！」

「快跑啊！勤王大軍已至！」

「北軍殺過來了！」

渡口忙忙碌碌的人群悚然而驚，齊齊停下手中的作，朝著喊話的刑徒看去。

「不遵號令、擾軍心者，當斬！」

一匹棗紅馬風馳電掣沖了出去。

凜冽的劍接連閃過，喊話的刑徒脖頸間鮮狂噴，轉瞬間就倒了下去。

韓信顧不得拭劍上的鮮，掉頭來到陳慶邊。

「叔叔，你聽到騎兵的蹄聲了嗎？」

陳慶緩緩點頭：「聽到了。」

地面上的砂礫在微微晃，沉悶如雷的蹄聲像是集的鼓點，在眾人的心頭敲響。

剎那間，渡口作一團。

不士卒扔下手中的東西，慌不擇路地跑向最近的舟船。

「叔叔，眼下如何是好？」

韓信焦急地問道。

陳慶微微一笑：「按你的想法去做，你才是軍中主帥。」

韓信愣了下，隨後用力點頭。

「信調集舟船離開岸邊，命士兵整軍待戰。」

「北軍抵達時，我率領一支偏師去佯攻咸宮，暗中炸塌所有宮門。」

「扶蘇出了什麼狀況，即使蒙恬有天大的功勞也難逃一死，勝亦是敗！」

「等他回師救援時，就是他的死期！」

李左車眼睛一亮：「妙啊！絕妙！」

「韓將軍不愧是天生將星，怪不得家主如此看重你！」

陳慶笑意盈盈。

這不就是背水一戰的翻版？

我說什麼來著，無論什麼時代，最重要的都是人才！

「依你之計，快去整備兵馬。」

陳慶飛快地揮了揮手。

「叔叔，此時軍心不穩，調舟船恐怕會引起更大的混。」

韓信意有所指地說。

「給我吧。」

陳慶信心十足地點了點頭，拔出劍鞘的矩子令。

「墨家弟子聽我號令！」

韓信一步三回頭，急召集岸邊維持秩序的火槍兵隨自己城。

陳慶則舉著矩子令來到最混的渡口。

蒙恬積威甚重，北地裁汰下來的刑徒畏其如虎，一聽到他的名號立刻陣腳大，爭搶著逃到船上試圖離開此地。

然而越來越多的秦墨門徒自發匯聚而來，一部分負責保護陳慶的安全，另一部分負責制刑徒。

不多時，田舟等人調鐵甲船，把趁搶奪船隻的刑徒重新了回去。

「哈哈哈！」

「想不到陳某麾下竟然有如此多貪生怕死之徒！」

「我輩於與爾等為伍！」

陳慶往後退了幾步：「鐵甲船準備開炮，凡不遵號令、臨陣退者，就地決！」

刑徒聽聞此言，一窩蜂的從船上跳下來。

「侯爺饒命！」

「並非我等怯懼畏戰，而是敵眾我寡，本打不贏呀！」

「侯爺，北軍剽悍勇猛，又有三十萬之眾，咱們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請侯爺速速決斷，一起撤吧！」

刑徒跪滿了一地，眼中儘是惶恐和急切。

陳慶盯著最前面的刑徒，踱步來到他前。

「你是北地裁汰下來的？」

「在那裡服刑多年？」

刑徒畏畏地應道：「諾，小人十餘歲就被府強征伍，吃了敗仗就變秦軍的俘虜了。」

「如今算下來，服刑大概有十年左右，記不太清了。」

陳慶笑了笑，拎著對方的領子讓他站了起來：「你在北地服刑時是做什麼的？」

刑徒思索片刻：「掘土、築城、修繕工事、打柴割草，什麼都干。」

陳慶眼神玩味：「那我倒要問你一句，這些年侍奉過父母嗎？」

「為家中二老打過柴、割過草嗎？」

「替他們耕過田收過糧，修繕過房舍嗎？」

刑徒愣了好久，苦笑著說：「侯爺，小人不由己，哪有侍奉雙親的福分。」

「這些年，也不知道家中怎樣了……」

因為勾起了傷心事，他不自紅了眼眶。

「把眼淚乾淨！」

「你這認賊作父的逆子，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也不怕世人恥笑！」

陳慶厲聲叱罵，讓在場的刑徒集發懵。

「侯爺，小人怎麼認賊作父了？」

「我也想贍養……」

話音未落，陳慶猛地掄起矩子令，嚇得對方連連後退。

「父母生你養你，你卻未曾報孝半分。」

「這些年來在北地做牛做馬，又是砍柴割草，又是掘土修牆，侍奉北軍甚是殷勤。」

「如今聽說蒙恬一來，頓時如子畏懼老父，嚇得奪路而逃。」

「爾公怎麼養了你這個瘟生！」

「逃個什麼？」

「不如趕上前去，跪在蒙恬前求他既往不咎，從此父慈子孝，豈不哉？」

刑徒眼神茫然，哽咽地說：「侯爺，不是這樣的。」

陳慶呵斥道：「不是什麼？」

「爾等心志已，士氣已泄，待北軍一至，立時了豬羊牛馬，唯有束手待斃的份。」

「事後朝廷置下來，再將你押回北地，一晃又是二十年春秋。」

「爾公爾母生你養你，你這逆子卻認賊作父，一輩子為蒙恬盡孝，簡直天下之大稽！」

「罷了。」

「與你這般斷脊之犬多說無益。」

「爾等自行散去吧，陳某麾下不留厚無恥之輩！」

先前刑徒爭搶著想要逃離，此時讓他們走，反而全都猶豫起來。

之前在北地遭鞭打訓斥，還要賠笑討好，一不小心就丟了命。

熬過一年又一年，上傷病累累，才被蒙恬丟垃圾一樣送到了務府。

至此，他們的人生才重新擁有了彩。

「求侯爺給小人戴罪立功的機會。」

「既然今生無緣侍奉雙親膝下，便豁出一條命報答您的再造之恩。」

遭訓斥的刑徒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嚎：「我不想逃啦！」

「蒙恬老賊，你欺我害我，使我父母孤苦，家破人亡！」

「拿命來吧！」

余者無不同。

能逃去哪裡呢？

即使家中父母還在，他們背負著滔天大罪，還有辦法與親人相認嗎？

陳慶唏噓地嘆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北軍沒那麼可怕，蒙恬亦非無法戰勝。」

他攙扶起跪在地上的刑徒：「若是你不想兒孫世代為奴，終生侍奉他人，那就拿起武，準備作戰！」

「同志們，平時輸贏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這場可不一樣。」

「你們打輸了……就在北地繼續服刑，一個個被折磨殺吧！」

聽聞此言，眾人無不後背發涼。

他們太清楚北軍對待刑徒的手段了，再加上洗咸的仇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退無可退，兄弟們拼了吧！」

「天下之大，吾等能逃到哪裡去？」

「他的娘！殺了蒙恬，為枉死在北地的兄弟報仇！」

「逃不掉的，一旦事敗我等除死之外還要禍累親族！」

「侯爺說得對，打敗了北軍朝廷再也奈何不得我等了！」

陳慶給田舟打了個眼，示意繼續裝運資。

刑徒怔怔地站在渡口，看著一艘又一艘救命的舟船離去，眼中的彩越來越黯。

這下真的沒有活路了。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離得越來越近。

蒙恬他此刻一定滿殺氣，準備揮屠刀大肆殺戮了吧？

我們在北地服刑多年，累死、病死、凍死、死者無數，你從未有過半分憐憫。

如今還追到咸，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既然如此，那你就來試試吧！

「列陣迎敵！」

「跟北軍拼了！」

「以死爭命！」

「沒活路了，兄弟們放手一搏吧！」

六國刑徒互相鼓舞著力疾呼，迅速離開渡口朝著殘破的城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