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一切恐懼都來源於火力不足
蒙家三代出仕,基深厚。
此時外有九原侯蒙恬駐守北地,統領三十萬大軍。
有刑部尚書蒙毅出麒麟殿,皇家倚重為肱骨之臣。
每年蒙氏祭祖時,家族支系旁系後人足有近萬。出行時浩浩,車馬絡繹不絕,其風和隆重,即使在世家大族中也鮮有人能及。
正是因為蒙氏的家族龐大,丁口眾多,主宅的佔地也頗為廣闊。
當它遭炮火的集轟炸時,死傷格外慘烈。
硝煙瀰漫的街道中,昔日喧囂熱鬧的商鋪、酒肆大門閉,唯有一條條幌子有氣無力地懸空垂落,偶爾隨風輕輕搖曳。
嘩啦、嘩啦、嘩啦。
一個個陶碗隨手擲在地上,殘留的酒水沿著新鮮的裂痕緩緩流淌下來,打了灰撲撲的石板。
蒙毅來回踱步,大聲給招募來的義軍鼓舞士氣。
「皮之不存,將焉附!」
「山河有難,我輩義不容辭!」
「爾等了皇家恩賞,飲了這碗餞行酒,待叛軍進城后便是有進無退!」
「凡立下功勞者,賞賜加倍!」
「諸位,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或許是酒發揮了作用,炮火從頭頂上呼嘯而過,仍然阻止不了義軍的熱沸騰。
「建功立業,報效皇家!」
「建功立業,報效皇家!」
「建功立業……」
蒙毅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務府的火再厲害,能殺城中數十萬青壯嗎?
等會兒叛軍進了城,就讓你們領教一下秦軍銳士的厲害!
「家主!」
正當蒙毅躊躇滿志的時候,府中管事帶著兩名僕從氣吁吁地跑來。
「軍機重地,擅者格殺勿論!」
蒙毅板冷冷地瞥了一眼,鐵面無私地呵斥道。
「家主,主母遣小人過來喚您回去。」
「叛軍的炮彈一直不停地朝著府邸中落下,族人死傷慘重,房屋倒塌無數。」
「如今府中作一團,仆婢都逃難去了。」
「請家主回府主持大局!」
管事灰頭土臉,額頭上還有一劃傷不斷地淌。
他和兩名僕從跪在地上,一邊作揖一邊苦苦哀求。
蒙毅形微微搖晃,很快定下心神。
從之前火炮調整擊方向的時候,他就生出一不祥的預。
沒想到最糟糕的況還是發生了。
陳慶和誰仇怨最大?
蒙毅不敢自誇位居第一,起碼也名列前三甲。
那叛軍的火炮會朝著哪裡打?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府中事務不是由蒙琢全權置嗎?」
蒙毅沉聲問道。
「叔公為了保護族中眷,被傾塌的房梁砸中,當場就吐而亡!」
「家主,您快回去吧!」
「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管事抹著眼淚,放聲悲嚎。
蒙毅短暫的猶豫了一瞬間,隨後用力握住拳頭。
臨出門時,他叮囑蒙琢嚴防死守,看顧好家中婦孺老小。
一旦叛軍破城,就依仗高牆大宅與之拼個你死我活。
哪怕咸宮改旗易幟,蒙氏闔族赴難也要與大秦共存亡!
萬萬想不到……
「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
「逆賊陳慶好歹毒的心腸!」
「若是你落到老夫手中,挫骨揚灰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蒙毅恨恨地咒罵了一通,轉頭吩咐管事:「老夫軍務在,無暇他顧。」
「你回去傳話,命府中家眷盡數向皇宮轉移。」
「蒙氏與皇家患難與共,絕不茍且生!」
管事用一雙朦朧的淚眼著他:「家主……」
蒙毅心如刀割:「快去呀!」
管事這才緩緩起:「諾,家主多保重。」
片刻后,三人小跑著消失在街道盡頭。
蒙毅駐足凝,神從悲痛變為輕笑,然後又化作癲狂的大笑。
「逆賊,老夫已經無牽無掛。」
「咱們痛痛快快鬥上一場吧!」
「全軍聽我號令,列隊……」
當蒙毅懷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準備奔赴戰場的時候,一隻黑的大鳥慢慢悠悠地向城飛來。
它的樣子極丑,肚子下綁著一支圓圓的長筒,尾還在不停噴吐著煙火,在碧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尾焰。
「飛天神鳶?!」
「散開,快散開!」
「進房舍躲避!」
蒙毅當然認識這個東西,而且還在陛下貶損過此華而不實,空耗錢糧。
務府好大喜功,揮霍帑,當治其罪。
這番話絕不是說的,而是來源於北軍的戰場反饋。
飛天神鳶確實很唬人,威力也大。
但匈奴不築城,逐水草放牧。
雙方戰時,飛天神鳶剛上天,敵方立刻一鬨而散。
北軍害怕它落下來砸到自己,也不敢冒險追擊,只能眼睜睜看著匈奴騎兵越跑越遠。
僅僅試了幾次之後,蒙恬就給兵部發函——飛天神鳶華而不實,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勿造勿用。
陳慶為此頗打擊。
凝聚了當下最先進的工造、化學技,費盡千辛萬苦、冒著巨大風險研究出來的武,最後就落了個華而不實的評價?
你姥姥的!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殘酷。
大秦周邊既無強敵,又無堅城,本沒有飛天神鳶發發熱的機會。
直到這一天……
咸恢弘雄偉,宮殿二百七十有餘。
城勛貴士族多如牛,家丁、部屬林林總總加起來,組十萬大軍都易如反掌。
貿然進城打巷戰的話,損失本無法承。
「都蒙上灰了。」
陳慶從軍火箱里拎起一架飛天神鳶,用袖子拂去上面薄薄的灰塵。
「老鶴,我沒說錯吧。」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
「你瞧,這不就用上了?」
鶴仙翁的哭喪著臉,努力出一笑容:「侯爺慧眼識珠,常人不能及也。」
陳慶把東西放下,拍了拍手:「還等什麼,準備破城牆吧。」
鶴仙翁立刻作揖:「喏,屬下這就去辦。」
今天他有兩個任務,一個比一個要命。
轟炸咸,破城牆。
毫無疑問,一旦陳慶事敗,他絕對逃不過五刑加的罪責。
「幸好有鹿兄陪伴,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飛天神鳶上掛載的超強火藥是鹿仙翁研究出來的,優化生產流程中他也出了大力。
思及此,鶴仙翁的心理平衡了不。
即使要千刀萬剮,那也是兩人你一片我一片,絕不會有所偏頗。
生不能共父母,死了相連,不枉他們兄弟一場。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后,城中升起濃烈的煙塵。
轟轟轟!
大地恍如水面般泛起漣漪,隔著厚厚的鞋履都覺得微微發麻。
「什麼專業?」
「這就專業!」
陳慶豎起大拇指,真心實意地誇讚道。
一架架飛天神鳶接連升空,拖著尾焰籠罩了咸上空。
見識到它炸的威力后,仰頭觀察的百姓眼中滿是絕。
「快跑!」
「額滴娃兒!」
「快躲到水井裡去!」
「咸城守不住了,找地方躲起來!」
秦軍戰前很喜歡用勁弩攢,殺傷敵方士卒,挫敵軍銳氣。
這一招被陳慶用得更絕。
本以為炮彈打完就該短兵接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一次更強力的轟炸!
「蒙公,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
「我家府邸被炸塌了,妻兒老小生死未知。」
「咱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啦!」
寧騰如喪考妣般跳腳哭喊,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蒙毅心沒有一波瀾,淡淡地說道:「蒙家也未能倖免,老夫還不是照樣留在這裡?」
「軍如火,你若是敢擅自離開陣地,可別怪老夫鐵面無。」
寧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蒙公,您……」
「哎呀!」
「逆賊,我與你勢不兩立!」
蒙毅轉過頭,不想看對方怯弱無能的樣子。
熬下去!
無論叛軍火力多強都要熬下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陳慶總有彈盡糧絕的時候!
——
城的炸聲驚天地,一簇簇煙火直衝雲霄。
此時凌堆積的城牆下,則是陷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刺鼻的臭氣熏得人連連作嘔,灼熱的糞水一滴滴從勺子邊緣垂落。
士卒盯著牆角下的鐵烏,茫然地著邊的伍長:「還灑嗎?」
伍長也陷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此與河中的鐵甲船一模一樣,水火不侵,落石難傷。
尋常的手段本拿它沒辦法!
「上面的兄弟快逃吧!」
「侯爺說了,不傷平民百姓,不與皇家為敵!」
「我等只誅貪惡吏,清君側之佞,乃奉天討賊的義軍!」
「以上絕無一句假話,否則我不得好死!」
鐵烏里傳來洪亮的喊話聲,向後緩緩退了兩步。
城頭上的守軍互相對視,沒有一人搖。
「吾等世皇恩,守衛咸乃職責所在,萬無退卻之理。」
「諸位的好意心領了,咱們刀槍上見真章吧!」
伍長氣勢十足地沖著下方喊話。
「爾等再不撤退就來不及了!」
「城下埋了三百斤新式炸藥,別說是倉促堆積的城牆,就算萬斤磐石也能炸得碎!」
「兄弟們,你們回頭一眼,飛天神鳶裝葯才不過幾斤,城下可是足足三百斤!」
「爾等當真要與貪污吏為伍,欺良善百姓嗎?」
「呸,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自求多福吧!」
鐵烏里傳來七八舌的罵聲,後退的速度陡然加快。
城頭上的士卒頓時心慌意,不約而同地探張。
「下面真的有東西。」
「完了完了!」
「伍長,城下的鐵烏起碼有幾十隻,叛軍到底埋了多炸藥?」
「城牆肯定守不住了,快去請示上吧!」
站在高恰好能將城的景象一覽無餘。
一道道火衝天而起,朵朵硝煙連一片遮蔽了天空。
曾經悉的屋宇樓閣變得面目全非,街道上到都是奔跑哭喊的人影。
在場的士卒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三百斤火藥在腳底下炸,該有多麼可怕?
此時此刻,扶蘇眼神晦暗,靜靜地枯坐在堅固的石堡之中。
先是火炮集轟擊,爾後又是飛天神鳶狂轟濫炸。
接下來又會怎樣呢?
生靈塗炭,流漂杵。
我該拿什麼拯救城中子民?
「殿下。」
蒙毅冒險穿過了混的城中街道,抵達了扶蘇所在的石堡。
他上硝煙味未散,袍上還灑落了片片跡。
「黑冰臺盤查過雷火司的賬目,據趙崇回報,庫藏的飛天神鳶不會超過五百之數。」
「叛軍的手段快用盡了!」
「稍緩些時候,還請殿下出面鼓舞士氣。」
「我等誓死報效皇家!」
扶蘇神恍惚,緩緩轉過頭來。
還未說話,一名傳令兵匆匆趕至。
「殿下,叛賊在城牆下埋設了大量炸藥,總數約莫近萬斤!」
「而今城頭上人心惶惶,請殿下速速決斷。」
扶蘇和蒙毅心頭同時咯噔一下。
壞消息一件接一件,猶如巨石般得人不過氣來。
「好一個逆賊!」
「皇家如此恩榮於你,你便是如此回報皇家的嗎?」
「數不盡的帑,竟然了你謀逆作的武!」
蒙毅破口大罵,氣得渾發抖。
陛下傾盡皇家庫,任由陳慶揮霍,最後做出來的火藥卻用在了這種地方,簡直人神共憤!
扶蘇心裡卻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當初先生為了推廣火大費周章,卻始終得不到武將的認可,暗中不斷阻撓。
現在好了,你不用,別人會用。
城牆一旦被攻破,剩下的唯有死守皇宮苑,等待北軍勤王。
「傳本宮詔令,命城頭守軍立刻撤回。」
「再派快馬沿街宣告百姓,所有士人宅屋、皇家宮苑盡數敞開,落難者盡可暫避。」
「再等一天,勤王大軍就會趕來救援。」
「本宮與萬民同在!」
扶蘇堅定有力的話語,讓傳令兵不住心緒鼓盪。
「諾!」
「殿下,我等誓死保衛您!」
說完他立刻退了出去,騎上戰馬去城牆報訊。
蒙毅猶猶豫豫地說:「殿下,陳慶哪來的上萬斤火藥?」
「今日叛軍炮火轟鳴,耗費不在數……」
扶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蒙上卿,守軍怕了!」
「怯弱懼戰,留在城牆上又有何用?」
「叛軍哪怕沒有萬斤火藥,只有一千斤又如何?」
「咱們連一千斤都拿不出來。」
說完他冷著臉離開了石堡,準備去安排城軍隊據險死守,保護百姓撤退。
蒙毅皺起眉頭,心頭老大的不快。
殿下這是在怨我?
城中火藥不足,怎麼都賴不到我頭上。
老夫向您諫言過無數次,您始終偏聽偏信。
時至今日……
蒙毅甩了甩頭,把不滿的緒了下去。
城破在即,老夫先除了逆賊陳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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