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一見陳慶盡俯首

趙崇慶幸的是，除了扶蘇本人之外，文臣武將和皇室宗親都願意相信他。

衛戍軍和神槍營大舉出，浩浩整裝開拔，準備敵於城外。

朝廷重臣中，僅有王翦略顯遲疑，余者不假思索就騎上快馬朝宜春宮趕去。

蒙毅一邊走一邊痛罵：「老夫早就說過，陳慶心懷異志、圖謀不軌。他果然是反了！」

「若不是殿下此僚蠱，執迷不悟，哪有今日之禍！」

趙崇心急如焚，勸道：「逆賊陳慶險狡詐，詭計多端。殿下一時不察其蒙蔽，非過也。」

「蒙公，當務之急是如何平叛鎮。」

蒙毅疾言厲斥道：「慌什麼！」

「京畿兵糧足，賢才匯聚、猛將如雲。」

「小小一個陳慶，莫說他是凡胎，哪怕真是什麼妖孽轉世，也要敗在大秦軍陣之下！」

趙崇頷首道：「蒙公所言極是，本統領擔心的是暴民聲勢浩大，僅靠衛戍軍和神槍營未必擋得住。」

蒙毅冷哼一聲，豎起三手指：「待老夫奏請殿下，三日之，北軍勤王兵馬必至。」

「咸位居關中腹地，勛貴舊卒數不勝數。老夫往里算，拉出二十萬人馬不是難事吧？」

「二十萬人馬，連三天都撐不住？」

「莫非陳慶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不？」

對方一連串的反問，讓趙崇心安了不。

只要擋住陳慶的第一波攻勢，朝廷就能從容不迫地調遣各地兵馬京勤王。

暴民則是無源之水，本支撐不了太久。

形勢逆轉之後，十之八九會一鬨而散，變自然平息。

「宜春宮近在眼前，蒙公慢走。」

「本統領還要派遣人手前去鎮六國餘孽，免得他們趁機作。」

趙崇恢復了冷靜之後，開始為戰做準備。

「回來。」

蒙毅住了他：「去宗正那裡通傳消息，命他召集宗室子弟，以備不時之需。」

「城中宦世家由老夫出馬，是該他們報效皇恩的時候了！」

趙崇用力點點頭。

皇室宗親以及家中的護衛、親隨，至能湊足三萬青壯。

而且與他一樣同為嬴姓趙氏，為了保全咸肯定捨得出錢賣命。

宦世家加起來，說不定十萬人馬都能集齊。

林林總總這麼一算，二十萬大軍真不是什麼難事！

「朝中全賴蒙公主持大局。」

「在下告退。」

趙崇作揖行禮后，匆匆打馬離去。

——

咸山雨來之時，務府一方數萬匠工則是在集發愣。

微風徐徐，明刺眼。

以關卡鐵門為中心，漫山遍野的人像是齊刷刷中了定，一不地凝視著鐵門下狼藉的。

章邯面朝下倒在泊中，華貴的袍上被踩踏出無數腳印。

輔和來不及逃走的兵卒下場也好不到哪去，渾的骨頭不知道被打斷了多，趴趴地癱在地上沒了聲息。

吏部尚書死了。

隨他而來的吏和士兵也死了。

現在怎麼辦？

「田府！」

「楊府！」

「季夫人，原來你們沒事。」

田舟一行現，終於打破了這種詭異沉悶的氣氛。

匠工們下意識圍聚過來，眼中浮現出希的彩。

「幸虧韓將軍出手搭救，否則我等只怕命不保。」

田舟的腦袋上用布條裹得嚴嚴實實，暗紅的跡染紅了半邊臉，模樣看著十分凄慘。

季夫人向他投去鼓勵的眼神：平日里木訥寡言也就罷了，不要白費了妾流那麼多。

田舟趕忙心虛地挪開視線，低著頭生怕讓別人瞧出破綻。

「田府，您來看看。」

「他們還有救嗎？」

工匠們不約而同地讓開道路，讓幾位主上前視察形。

田舟環顧一圈后，沉默不語。

連個囫圇的人形都找不出來，你們還問我有救嗎？

扁鵲在世也救不回來！

匠工們臉黯然，心中的惶恐和膽怯愈發難以抑制。

擅殺朝廷重臣無異於謀逆造反，他們闔家老小都難逃罪責！

想不到一時急之下，居然闖出了彌天大禍！

但是目及田舟等人時，匠工的緒又平復了不。

有何可怨

有何可悔？

眾位主為了保住他們，甘願捨棄職散盡家財。

吾等不以命相報，難道眼睜睜看著恩人慘死面前嗎？

「哈哈哈！」

「瞧你們這膽小怕事的鳥樣，燕某於與爾等為伍！」

一名袒前的壯漢越眾而出，放聲狂笑。

田舟還在愣神的時候，壯漢走到章邯的首前啐了口吐沫，又狠狠踢了一腳。

「朝廷命死於刑徒燕長之手，與外人無干。」

「還各位老爺們給燕某做個見證！」

壯漢豪邁地作了個四方揖：「要殺要剮，由燕某一人承擔，絕不禍累諸位！」

他的聲音高洪亮，匠工聞之無不容。

「燕長，還不到你這廝妄自尊大。」

「以你那三腳貓的本事，殺得這麼多人嗎？」

又有一名形高瘦，左臉頰留著一道恐怖傷疤的刑徒走了出來。

「莊某在將作府服刑作務時，屢狗章邯無故欺，一直懷恨在心。」

「今日被我覓得良機，一棒敲碎了他的狗頭！」

「哈哈哈，大仇得報，莊某雖死無怨！」

瘦高的刑徒仰天大笑，狂放至極。

「胡說！」

「狗分明是死在我的手上，燕某與他的仇怨結大了！」

燕長瞪著一雙牛眼與之爭辯。

「章邯戎馬多年，豈是你能敵對？」

「殺幾個小嘍啰還差不多。」

瘦高的刑徒輕蔑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閃到一旁。

「兩位給個面。」

「殺造反的罪責，由某家承擔了。」

又有一位渾傷疤，相貌兇悍的『義士』站了出來。

「是我！」

「是我殺的！」

「算我一個！」

「某家敢作敢當，項上人頭儘管拿去！」

田舟握了拳頭，覺似有一澎湃激昂的力量不吐不快。

刑徒是務府待遇最低的，每人每天只有兩個錢。

然而就是這兩個錢，卻讓他們爭先恐後地站出來，領梟首、車裂等極刑。

「無依無靠，亦無牽無掛。」

「之向，斗之方，所向披靡也。」

韓信不自地誇讚道。

火槍對最怕的就是意志不堅，畏死退卻。

一旦陣型潰散，便任由對方屠戮，再無扭轉之可能。

眼前突然冒出來上千主領死的刑徒，頓時給了韓信極大的信心。

只需要給他一次機會，他能率領這群刑徒打垮天下間任何強兵悍卒！

「諸位稍安勿躁。」

田舟從季夫人獲悉了後續計劃，知道接下來就該陳慶墨登場，振臂一呼萬眾景從。

可刑徒意外的舉，實在讓他措手不及。

給韓信打眼，對方視若不見，心裡似乎在盤算什麼。

百般無奈之下，田舟只能自己站出來。

「各位豪傑的心意我等激不盡。」

「但惹出此等塌天大禍，非是尋常人所能承擔。」

田舟馬上就要說出：不如請侯爺出馬，或許有轉圜之可能。

「田府不必多言！」

燕長推開旁人，環視左右後高聲喝道：「尋常人承擔不得，燕某現在自號燕大王，聚眾造反，這總承擔得了吧？」

「某家部眾何在？」

在場者多有北地裁汰下來的燕國降卒，紛紛高舉手臂：「大王！大王！大王！」

瘦高的刑徒一見被搶了風頭，怒喝道：「莊某自號郢王，哪個敢與我起事？」

又是一陣熱烈的歡呼喝彩，吶喊鼓舞者不計其數。

「某家自號翻天大王，不怕死的隨我來！」

「我乃魏國王室後裔，魏人來我麾下！」

「唯一死而已，有何可懼！」

……

這回不用田舟提醒，韓信已然察覺苗頭不對。

叔叔呢？

您再不來就晚了！

片刻功夫，刑徒中湧現出數十位反王，鼓噪囂著拉人伙。

反正他們也不打算活了，不如鬧個天翻地覆，說不定死之後還能留下些許薄名。

「好熱鬧啊！」

「青天白日，無風無雨，爾等不安心任事，聚在這裡作甚？」

陳慶一臉風輕雲淡的笑容，閑庭信步般從人群中走出來。

「叔叔！」

韓信如逢大赦，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陳慶邊。

「侯爺！」

田舟等人激地迎上前來，團團圍聚在他後。

李左車板起面孔呵斥道：「侯爺駕到，爾等佇立不是何道理？」

燕長怔怔地凝視著對方，心陷激烈的掙扎之中。

毫無疑問，此時是聚眾起事的最佳良機。

他不想一輩子籍籍無名，也不想以刑徒的份孤苦終生。

眼下已經有數百燕國降卒願意為他效力，等其餘府司收到消息，匯聚兩三千之眾也不是難事。

低一下頭，可什麼都沒了！

李左車的目從『反王』上一一掃過，不人心虛地低下頭去。

並非畏其權勢，而是因為『義』之一字在作怪。

曾幾何時，李左車和婁敬清查刑徒中的冤假錯案，前後耗時近三個月，調的文吏多達上百。

「姓甚名誰？」

「家在何方？」

「所負之刑可有判罰不公之？」

最後的問題把所有人都問懵了。

不公？

朝廷問這個幹什麼。

不公又能怎樣？

莫非是故意設下圈套，網羅罪名增加刑期？

大部分人支支吾吾，敷衍搪塞過去，事後又提醒他人小心中計。

然而李左車之後的作為卻出乎了所有刑徒的意料。

他以務府府丞的份與地方郡縣涉，推翻了不陳年舊案，給無辜蒙冤者發放盤纏、開公文，送其返回家鄉。

此事給刑徒帶來的震撼，無異於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李左車之名瞬間如雷貫耳！

「拜見李府丞！」

「李府丞，出大事了！」

「侯爺，吾等不幸惹下大禍，求您主持公道。」

「侯爺，您快走吧，此事與您無關。」

反王們猶豫不決，但是尾附其後的人馬先散了伙。

他們齊齊朝著陳慶和李左車湧來，口舌嘈雜地訴說此時形。

燕長回頭看了一眼，後僅剩下七八個平日好的刑徒，數百人馬頃刻間沒了蹤影。

「恭迎侯爺！」

「侯爺，我等盼已久，您終於來了。」

「今時今日，唯有您能定奪大局！」

韓信角勾起，想笑又不敢笑。

燕大王呢？

郢王呢？

還有翻天大王在哪？

真當誰都能舉兵起事，翻轉乾坤的呀！

你們差之遠矣！

陳慶不停地往下手，但匠工們群洶洶，不控制地往他邊。

無奈之下，他只能取出鉅子令高高舉起。

「墨家弟子聽令！」

田舟仰起頭，仔細端詳後生出一莫名的悉。

「鉅子令在手，如祖師親臨。」

「墨家子弟拜見巨子！」

相里菱高喝一聲后，繞到陳慶前帶頭敬拜。

「鉅子令？！」

田舟等人心中掀起狂濤駭浪。

兩百餘年了！

墨家分裂后，鉅子令傳到相里氏手中，從此匿跡銷聲，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眼中。

「師父把它傳給了侯爺！」

田舟知道鉅子令在哪兒，年時也無數次想打開神龕，瞻仰祖師的風采。

礙於門規森嚴，他僅僅是想過，未敢付諸行。

如今大半生過去，想不到竟然有得償所願的那一天。

「拜見巨子。」

田舟整理袍，神肅穆地躬下拜。

「拜見巨子。」

楊寶等親傳弟子按照傳承順序整齊列陣，俯首行禮。

人山人海中，凡是過秦墨傳藝的匠工自覺地走上前來，向墨家新任巨子行拜謁大禮。

不知不覺中，其餘人緩緩後退，騰出了一大片空地。

而秦墨弟子越來越多，目所見本不到邊。

風聲喧囂，數萬人雀無聲。

即使並非秦墨門下也默默地低下頭，心悅誠服地向墨家巨子表達崇敬之意。

陳慶的角險些不住。

想不到呀想不到。

我只是遲來片刻，竟然有人搶先稱王！

簡直沒把我放在眼裡！

揭竿而起也不是誰都能幹的，如陳勝吳廣之流，只能為他人做嫁。

聽我一句勸，這裡面水太深，你們把握不住。

還是得我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