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茗將契約看了一遍。

主要想看看有沒有違約責任。

可這大晉的合約上，並沒有這一項。而與現代合同不一樣的地方是，合約上還有擔保人。這擔保人一欄，不約而同地都寫了「里正」兩個字。

所謂的擔保人，就是責任轉嫁。即甲借乙一百兩銀子，由丙作保。如果甲逾期不還，乙是可以向丙追債的。

大晉的行政管理機構中，以百戶為一里，五里為一鄉，每里置里正一人。這個裡正，相當於現代的村長。

江南的茶不止出在一個山頭，而是一群山。山的高矮不一，方圓大致十幾里。與葉家合作的村落都相鄰，是在兩位里正的管轄範圍。

里正手握著納稅、派徭役的權利，這契約有里正作保，倒是有所保障。畢竟這些園戶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里正。

但要說有保障也不一定。畢竟就算有個別園戶違約，葉家也不可能追責到里正頭上。得罪了里正，葉家再想在那一片預訂茶葉，可就難了。收到的茶葉沒準也良莠不齊，被人了手腳。

反正這個契約吧，沒事就好。一旦有事，吃虧的只能是葉家。

葉雅茗把自己的顧忌跟葉崇明和葉鴻昌說了。

兩人聽得又是一驚。

「這契約，從我曾祖時就這麼簽的。」葉崇明了臉，不知道應該暗僥倖，還是應該到慚愧。

「那怎麼辦？」葉鴻昌問道。

葉雅茗問：「這契約，是白契吧？」

契約分白契與紅契。白契是雙方找個中人作見證，三方簽字畫押，這契約就了。這種契約不必去府稅，也沒有方的法律保障，靠的是民間的道德約束。

而紅契是到府備案，納稅費，律法保護。一旦對方不履行合約，那就要被府抓去問責的。

葉崇明點點頭：「是的。」

他現在有點明白葉雅茗的意思了，搖頭道：「不過你想變紅契，難！」

俗話說：「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古代百姓，對於衙門從骨子裡產生懼怕。再加上山裡離縣衙遠，通不便，園戶們可不會跟他去縣衙簽紅契。

他以為葉雅茗不清楚，便將這其中的問題跟一一說了。

葉雅茗也知道難。但如果在契約上加上違約金，就更沒有作了。

如果賠付的違約金，本杜絕不了孟呈煒手腳。可賠付的違約金多了，園戶們本就不願意簽。

畢竟茶這東西，也是要看天吃飯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付那麼多茶葉給葉家。白紙黑字地寫在契約上，做不到還要傾家產地賠許多錢給葉家，他們怎麼可能簽？

反正他們的茶葉不愁賣。就算沒人出這筆預訂金，他們直接賣到榷務司去，也完全可行的。只不過了一筆收罷了。

相對於傾家產的風險，他們寧願賺點，也不會簽這種風險極大的契約。

再一個，就算把違約金寫上了。他們真違約，想要追責也是個大問題。不說這是個人社會，律法也不夠完善，便是法律健全的現代，打司對於一般老百姓來說也是難事。

而在葉家與園戶發生糾紛時，里正肯定是先維護園戶利益的。畢竟他們是鄉親。

所以還是得從紅契這方面去下工夫。老百姓害怕衙門，那麼這一紙契約去衙門裡備了案，跟園戶們說違了約就要被差役抓去坐牢，別人給再多錢他們也不會違約了。

葉雅茗道：「不用跟園戶直接打道。咱們給里正一筆錢，讓他代園戶們去衙門把紅契簽上。這麼多年沒出過什麼事，白得一筆錢，想來他是很樂意的。再者，這白契變了紅契，對里正這個擔保人來說也是一層保障。」

葉崇明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不讓園戶們知道，只讓他們把契約簽了，然後我跟里正去衙門把契約變紅？」

這樣做，就不地道了。一旦被園戶知道，那葉家這麼多年經營的好名聲就毀了。

葉雅茗搖頭：「當然要跟他們說清楚。你先跟里正通好氣，只說是衙門那邊倡議的。然後簽紅契的園戶，你會送一份禮或銀子。反正也不用他們稅，又不用他們跑衙門，想來園戶為了這份禮，也會同意白契改紅契的。」

葉崇明的眼眸漸漸發亮。

他一拍扶手：「這辦法可行。」

里正肯定願意白契變紅契的。這些年外地茶商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里正也很擔心哪戶人家豬油蒙了心，做出毀約的事來。到時候麻煩就得找到他上。一旦改紅契，他的風險立刻小了。

再有一筆謝銀給他，他哪有不樂意的？

而只要里正願意幫葉家圓這麼個說法，幫著葉家說服園戶，園戶又有一份禮拿，自然不會不同意。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去辦這事？」他問葉雅茗道。

辦了一輩子的事，老了老了，這會兒葉崇明竟然覺得有葉雅茗陪著，他才覺安心。

葉雅茗搖搖頭，對兩人正道：「祖父，孟呈煒不會在茶葉預訂那邊手腳，很有可能在人安全上作文章。一旦我或堂姐落他的手中，被他辱，毀了名聲，那葉家就得被要挾，最後還是落他的手裡。」

「所以這段時間不我不出去，家裡的孩兒最好都呆在家裡，哪兒也別去。祖父您外出時也要多帶護院隨從，保證自己的安全。」

葉崇明和葉鴻昌心中又是一凜，背脊發涼。

葉崇明長嘆一聲：「老天保佑，咱們葉家，幸好有茗兒。」

要不然，怎麼的都會落孟呈煒的陷阱里。

葉鴻昌如果說最開始聽老父說起葉雅茗的種種時，還有些懷疑，覺得是不是老父誇大其詞。現在是真真切切到了葉雅茗的厲害了。

他覺得老爹先前的擔憂真是多慮了。

這樣的人，他敢跟作對，與爭長短嗎？葉雅茗真想要這葉家家產，只要的小腦瓜子，大房就得灰飛煙滅，家產盡悉落二房手中。葉雅茗願意與大房和平共，大房就燒高香了。

他一會兒要回去好好問問妻子、兒子，這段時間有沒有得罪葉雅茗。要是有，一定要跟誠摯地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