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科副司長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宋詢禮接著道, “我還以為他很討厭我。”

    “按照你做的那些事，他討厭你也沒錯。”沈晝點頭。

    宋詢禮笑而不語，沈晝平和地道“但也是因為你做那些, 他才沒有真的討厭你。”

    他們說著, 走到了一浮空橋之下，飛行從橋門之間穿梭而過, 像是深海一瞬即逝的遊魚, 渾帶著微暗的熒，照亮了一小片漆黑夜。

    “去那邊。”

    宋詢禮本以為沈晝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到了才發現, 竟然是一家懷舊主題的電玩廳。宋檢察一時間愣住了, 他愕然道“沈律師，沒想到您的夜生活……如此富。”

    沈晝沒好氣道“這裏談話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幸好兩個人穿的都隻是普通常服, 否則倘若兩個西裝括的人半夜去電玩廳，一定會收獲一路的注目禮。

    沈晝將最後一個蘋果派杵在櫃臺上, 招呼前臺幫自己收著, 轉去了兌換遊戲機的電子幣。電玩廳音樂聲震天，夾雜著興的嚷和憤怒呼號，一時間像是走進了行為藝廣場。宋詢禮明顯對這地方充滿了抗拒, 但是他看到沈晝作練的作著兌換機, 然後拿著一桶全息投影的虛擬幣去了最近的遊戲機。

    沈晝回過頭來招呼了一聲宋詢禮，而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宋詢禮沒有明白, 會意了半晌才發現自己的終端通訊燈在閃，而彈出來的通訊屏幕中, 顯示連接人是沈晝。通訊連接功後, 外界嘈雜的喧囂瞬間消失了, 隻餘下通訊頻道中極其輕微的電流聲。

    還有沈晝的輕笑聲“難道你上學的時候沒有逃課出來打過遊戲？”

    宋詢禮抿著, 搖了搖頭。

    “真是好學生啊……”沈晝歎。

    宋詢禮看了他一眼。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沈晝也是名校畢業，不可謂不是好學生，但他似乎沒有半點“好學生”的自覺。

    “你都調查到一些什麽？”沈晝隨口問道，抬手將一枚紫的虛擬幣投進了遊戲機中，他拿下自己的眼鏡，戴上了遊戲專用模型轉換眼鏡，鏡片是純黑的，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宋詢禮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在和一個瞎子講話似的。

    “科副司長沒有告訴您？”宋詢禮反問，他一不地站在沈晝三步開外，仿佛一個極其稱職的保鏢。

    “說了。”沈晝作著遊戲機，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他的也跟著斜了過去，和電玩廳其他玩嗨了的小青年一般無二，但他的語氣卻依舊是冷靜的，“他也說了自己調查到的——敏斯特有一條走私藥的的通道，會賣到首都星的各個地方，甚至是比鄰星球，這條被做‘天蠍走廊’的販毒通道已經存在了數年，且從未被發現過。”

    宋詢禮敏銳地道“溫巧安的檢報告表明，生前有注一種癮鎮定劑。”

    “對。”沈晝應了一聲，“就是這個，709號鎮定劑。”

    宋詢禮似乎有些懷疑“這是科副司長調查到的？”

    “拜托，”沈晝好笑道，“他好歹是督查司的副司長，職級上來說比你這個大區檢察還要高一級，你以為他是走後門上去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宋詢禮肅然道，“隻是他的態度實在讓人生疑。”

    “趨利避害，人的本而已。”沈晝和緩地道，“沒有必要責備他。”

    宋詢禮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將話題又拉回了案件本“我還了解到，溫巧安有一個男朋友，據目擊者——也就是住所的幾位鄰居反饋的形貌，俱樂部一個工作人員大符合畫像，有兇手的重大嫌疑。”

    “別嫌疑了，”大概是輸了，沈晝又往遊戲機中投了一枚遊戲幣，“如果你說的那個人是漢克·邁斯，他就是殺死溫巧安的兇手，因為攜帶和使用違藥，他現在正在治安所接懲罰。”

    宋詢禮愕然道“你怎麽——”

    “溫巧安的案子是我報的案，”沈晝說，“在這之前我去過現場，也已經找到了兇手。”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為什麽不移給警察局理？”宋詢禮沉聲道，他往前一步，幾乎是問一般，“蕾妮·劉易斯死亡當時或許是因為警察局出警程序太慢，你可以找科，可是溫巧安的案件，你為什麽不在發現的那一刻就報案？”

    沈晝不不慢的地道“因為不論是漢克·邁斯，還是吉爾·佩，都隻是小嘍囉，他們背後有一條‘大魚’。”

    宋詢禮的呼吸略急促地起伏，半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拍打草驚蛇？”

    “我原本是怕的，但現在不怕。”

    “為什麽？”

    沈晝笑了笑“我知道是誰。”

    宋詢禮的詢問幾乎追著他這句話的尾音“誰？”

    沈晝毫不在乎地道“詹妮斯·簡，華林控的副總裁。”

    宋詢禮再一次深深地皺起了眉。

    他想，沈晝或許知道一些案件幕，這是他用關係找科急外勤的原因，可是今天晚上，此時此刻或者剛才過去的每一刻，沈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沉浸於驚訝之中，甚至產生了微微的眩暈。這讓他覺到他們的角似乎產生了某種荒謬的對調，沈晝才應該是調查案子的檢察，而他才是那個不相關的案外人。

    “或許詹妮斯·簡的名字對你來說沒有那麽震懾。”

    沈晝拿下了遊戲模擬眼鏡，沒有鏡片阻擋，宋詢禮清楚地看見他眼瞳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霓虹映照著，那褐眼眸中微微帶有一點暗紅，深沉、厚重，像是深暗宇宙中某種天天所散發出來的。

    “但是你一定知道埃布爾森·瓊，啊？基因控製局的副局長，如果我說詹妮斯·簡不僅是殺害那兩個姑娘的幕後黑手，也是謀殺瓊的兇手——”

    沈晝停頓了一下，就像是戲幕忽然轉折了一般，他的聲音變輕“你會作何想？”

    宋詢禮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晝又重新戴上了遊戲模擬眼鏡，從頭開始玩一局遊戲，可惜最終還是輸了，他罵罵咧咧地摘掉眼鏡，看著遊戲機界麵上提示的“結束”，自言自語道“下次小林過來，他肯定能贏。”

    將虛擬幣都收了起來，沈晝偏過頭去看了宋詢禮一眼，道“宋檢察，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宋詢禮和他對視上目，一直過了數秒，才道“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沈晝挑眉，像是在明知故問“什麽為什麽？”

    “我換一個問題，”宋詢禮迫不及待地道，“你為什麽要去調查這件案子，因為蕾妮·佩是你朋友？”

    沈晝慢吞吞道“蕾妮是我在調查另外一件案子的過程中認識的。”

    “可你不是調查員，”宋詢禮道，“你也不是警察不是檢察，不管從任何一方麵來說，你都沒有去調查案子真相的必要——”

    “嗯。”沈晝漫不經心地點頭，問他，“難道你追尋真相，隻是因為你是檢察嗎？”

    宋詢禮靜默了一瞬，道“不，我隻是，覺得真相不應該被掩埋。”

    “對啊，”沈晝笑了起來，“真相不應該被掩埋。”

    他將手放進口袋裏，率先走出了電玩廳，一邊走一邊道“宋檢察，今晚的談話到此結束，我明天可能要去見科的線人，要不要一起？”

    宋詢禮還沒有答應，沈晝就回過頭來，道“不要總是‘您’啊‘您’的，搞得好像我多老一樣。”

    “好，您說得對。”宋詢禮出輕微的笑容。

    沈晝對他翻了個白眼。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揮了揮手，“你家在什麽地方？”

    宋詢禮下意識地要推辭，沈晝卻打斷他的話，若有所思道“按照你過來的時間，你家大概率在中心城東邊？我正好過去買點夜宵。”

    宋詢禮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家在中心城東邊，你調查過我？”

    “我確實看過你的檔案，”沈晝拽著他往泊車點走，“但那份檔案上並沒有你現在的住址。”

    沈晝笑瞇瞇道“我猜的。”

    宋詢禮似乎覺得理由並不可信，卻再沒有拒絕沈晝要送他回家的邀請，順從上了沈晝的車。

    “你自己設置地址，”沈晝將屏拉扯到了宋詢禮麵前，“你回去後我再去買夜宵。”

    宋詢禮點了點頭，車子啟之後沈晝又道“你為什麽睡那麽早？”

    “呃。”宋檢察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噎了一下，道，“習慣了。”

    “那你明天記得多睡會，明天也是晚上才過去找那個線人。”

    宋詢禮疑“為什麽不白天去？”

    沈晝麵無表“你白天不上班的？”

    宋詢禮“……”

    “而且這種事，最好晚上去，不然總覺氣氛不對……”沈晝嘀咕。

    宋詢禮琢磨了半天，沒有搞明白查案子為什麽就變了“這種事”，而且，“這種事”到底是哪種事啊？

    “這下你可以把案卷材料從科那裏要回去了吧？”沈晝道，“你再發回重新調查一次，他就要去找你們檢察長了。”

    宋詢禮巋然不道“去找我們檢察長也還是一樣的結果。”

    沈晝“嘖”了一聲。

    將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宋詢禮忽然問“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家在中心城東邊的？”

    沈晝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你這麽在意？”

    宋詢禮眉頭深皺，點了一下頭，似乎如果沈晝不告訴他答案，他今天晚上就睡不著了。

    “真的是猜出來的。”沈晝的笑意收斂了一些，卻依舊興味盎然，“不過有一些別的依據，我在便利店等了你十七分鍾，加上我出發在路上的時候一共有半個小時這麽久，而你是坐空軌過來的，但理論上空軌的速度應該說要比路麵車快一些的，除非你家附近的空軌站臺在檢修，或者，距離你家最近的空軌線出了一些狀況之類的……”

    沈晝說著，劃過來一張新聞頁麵，宋詢禮定睛一看，報道的正是中心城東，6959號空軌線路因為軌道對接氣泄而停運檢修。

    宋詢禮沉道“所以這隻是一個簡單推導和假設？”

    “啊。”沈晝應答道，“調查案件的常用手法，不是嗎？”

    十分鍾後，宋詢禮到家，沈晝笑嗬嗬地朝他揮手“宋檢察，明天見。”

    “再見。”

    他看著宋詢禮的背影消弭於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剛認識楚辭的時候，他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他當時是怎麽回答來著？

    已然記不清了，但他想，當時的楚辭也許和現在的他有同樣的慨，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人單純地隻是為了真相而奔波。

    彼時的楚辭和沈晝，就像現在的沈晝和宋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