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

    靳昀初了他一聲，快步走下臺階, 將墨鏡往鼻梁上推了推：“覺得這兒的天沒有首都星的藍？”

    西澤爾這才慢慢低下頭, 在他臉上徘徊, 靳昀初忽然覺得看不清他的神, 隻能看到，那樣明亮的白日裏, 形修長的青年仿佛了一道逆著的定格剪影, 他沒有緒, 不悲不喜道：“靳總，能麻煩您再送我去一趟卡斯特拉主星的第三衛星嗎？”

    靳昀初詫異道：“你要找的那個孩子不在這？”

    西澤爾慢慢回過來看著, 神罕見的迷茫：“我……找不到他了。”

    靳昀初歎了一聲, 道：“去主衛三看看吧。”

    主衛三很小, 小到剛出了空港沒多久就是當地政府, 靳昀初直接行使上將特權提取了基因異變事件的所有資料, 當時的空港監控第一幕……就是那個異變的站務員一口咬掉了莫森調查員的頭顱, 主攝口瞬間糊上了一層猩紅。

    西澤爾的臉頰白了幾分，接著畫麵就開始混、尖、奔逃，他將那些影像資料幾乎一幀一幀的看過去, 除了某個畫麵一角瞥到了似乎是楚辭的紅帽子之外, 再沒有找到他的任何影。

    靳昀初和張雲中一直陪著他待到了晚上, 宇宙標準時間21點, 雙翼艦再次啟程。西澤爾的終端裏存滿了異變當時的影像資料，才下午開始一直到上星艦，他就無比沉默。雖然他平時話也不多, 但是張雲中如果和他搭話他就算是出於禮貌也會無一例外的回答，但是今天下午，不論張雲中對他說什麽，他都隻是安靜的盯著無聲的監控記錄，直到夜幕降臨。

    “他覺得是自己的錯，”張雲中低聲道，“要是他早點回來，那個孩子就不會遭逢意外了。”

    靳昀初歎了一聲：“年紀不大，脾氣這麽軸。”

    走過去拍了拍西澤爾的肩膀：“看了這麽多監控也沒有找到，那孩孩子恐怕當時——”

    西澤爾徑直打斷了的話：“我不信他會死。”

    靳昀淡淡道：“也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就在空港。”

    西澤爾也不是沒有想過

    這種假設，但是可能很低，低到他自己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楚辭從一開始就不在空港，可是下一秒理智就會掐滅這簇火苗，幾乎不太可能發生吧。

    “先回北鬥星吧。”

    西澤爾放下終端，了滿是的眼睛，低聲道：“靳總，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我看上去像是那麽不通達理的人嗎？”靳昀初揶揄道，“還是你們穆赫蘭對邊防總軍都因為暮遠而有什麽刻板印象？”

    西澤爾：“……那倒沒有。”

    就算他爸和暮遠元帥齟齬不和，但他對暮遠本人的評價卻依舊很高。

    “你休息一會吧，”靳昀初道，“待會星艦就要進蟲開始遠程躍遷，到時候你想睡都睡不了了。”

    西澤爾愣了一下，問：“需要我駕駛星艦嗎？”

    靳昀初疑：“你開什麽星艦，我讓你休息啊。”

    西澤爾比還疑：“那為什麽您說我想睡都睡不了？”

    靳昀初：“……你知道一般來說遠程躍遷超過是三個小時就會給人造頭暈、渾疼痛、意識模糊，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出現幻覺嗎？而且遠程躍遷的功率隻有978，剩下那22的概率就是機毀人亡。”

    “我知道。”

    “那你還睡得著？”

    西澤爾一點頭：“嗯。”

    靳昀初：“……”

    事實是，等到西澤爾睡醒的時候，星艦剛準備穿出蟲，降落北鬥星。

    北鬥星的港口是斯托利亞空間站的幾十倍大，這裏停放著無數大小不一的星艦，一眼去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琳瑯滿目”的錯覺。

    從空間港出來，張雲中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米八三的大漢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的跟在靳昀初後頭，低聲下氣的道：“靳總，元帥找我到底什麽事，我在第五軍部好的，非得我回來，這有什麽事不能通訊裏說……”

    靳昀初忽然停下腳步，一臉冷漠的說：“你問他去。”

    張雲中萬念俱灰，抓著西澤爾的手悲憤道：“兄弟，到時候記得把我的骨灰揚在長亭走廊去，我一輩子都在那兒……”

    西澤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了張副師長的兄弟，這個輩分怎麽看都不太對勁的樣子，但他還是安張雲中道：“暮元帥也不會殺了你——”

    “誰說我不會殺了他？”從遠而近傳來一道冷沉利落的聲音，像是落下了一把刀，“我看他就該死！”

    聽見這道聲音，張雲中麵如死灰，還要和西澤爾再代些後事，就聽見那人就繼續道：“你先一邊去。”

    西澤爾看張雲中的反應也知道這是暮遠元帥，他從前沒聽見過這個驚雷一樣的名字，他是個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著深青軍服，走姿極其規正，連邁出去的步伐距離都幾乎一模一樣，就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一樣。

    他看著暮遠元帥走到了他麵前：“你是西澤爾·穆赫蘭？”

    “我是。”

    暮遠“嗯”了一聲：“還沒畢業？”

    “明年年初……”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恍惚了一下，憲曆37年已經走到了盡頭，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有想過畢業後進哪個部隊嗎？”

    西澤爾還沒有回答，暮遠就接著道：“我建議你來邊防軍。”

    “……”

    靳昀初在西澤爾背後默默朝著暮遠豎起大拇指，綁架的明目張膽開門見山，真不愧是你暮元帥。

    暮遠朝皺了下眉，繼續道：“你學的是軍事指揮，和平年代，隻有邊防軍才會有實戰的機會，你不管是去陸軍還是聯合艦隊都是浪費。”

    “……”

    靳昀初眼角了，朝著暮遠比口型：忽悠，接著忽悠。

    而西澤爾仔細的觀察了下暮遠沒什麽表的撲克臉，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半響謹慎的道：“我以為您讓我來北鬥星，是因為311艦隊的事。”

    “兩者兼而有之，”暮遠轉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你先跟我走。”

    他沒說去哪，西澤爾隻好跟著他往前走，結果暮遠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著靳昀初走上來了，和並排走著。西澤爾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暮遠元帥竟然親自來接靳總參。

    半個小時後，車從空間場裏跳了出來，西澤

    爾遠遠看到，開闊的廣場中央，佇立著一架鐵灰的重型機甲，走得近了，可以看到它外殼上斑駁曆曆的戰火傷痕。它遙遠而孤獨的俯視著從它的腳下經過的人們，像是沉默的守護者，或者久經風雨的碑。

    那是人類曆史上第一臺神力縱的重機甲“誇父”，它的設計者是汝嫣教授，給它命名的是阿瑞斯·l，而它的第一任主人，是聯邦第一位神力縱機師、偉大的軍事學家和機甲縱學專家、北鬥學院第一任校長，雲照上將。

    暮遠帶西澤爾來的，是北鬥學院。

    北鬥學院全稱邊防軍事學院，因為建立在北鬥星，又被做北鬥學院。它的名頭幾乎和中央軍校比肩，隻是側重各有不同。中央軍校是一所綜合高校，也包括政法、哲學、社會學、各類文工傳等。而北鬥學院卻隻是軍事類專業和軍事製造類專業，全聯邦最好的武備和機甲都出自北鬥學院，這幾乎人人皆知。

    “總參謀長已經把311艦隊的事都轉述給我了，”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暮遠說道，“我會派人去調查這件事，但是需要你的配合，你最近都待在北鬥學院。”

    西澤爾點頭：“好。”

    張雲中腆著臉溜達過來，小心翼翼道：“元帥，那我就先回軍部了，我在這——”

    “你回什麽軍部，”暮遠冷笑一聲，“配槍都拿不好你還有臉回軍部？你去巡防艦隊。”

    張雲中如遭雷劈：“我，我去哪兒？”

    暮遠乜了他一眼：“怎麽，還要我重複？”

    “不，不用，不用，”張雲中哭喪著臉，“我領命，這就去……”

    他裏念叨著，瘋狂給西澤爾使眼，西澤爾隻好道：“暮元帥——”

    “等311艦隊的事調查的差不多了，”暮遠瞥著西澤爾，“你也去。”

    西澤爾：“……”

    巡防艦隊是邊防軍裏最沒意思的工作，如果能遇到幾個星盜收拾收拾都算好的，可怕的是大部分防線都遇不到，別說星盜，連顆有活人的星球都沒有，長年累月麵對著黑暗的宇宙和一畝三分地的巡航艦，有時候跑完一條防線就是三四個月

    ，甚至半年，這絕對是全世界最枯燥的工作了。

    但是聽到暮遠這麽說，張雲中的臉竟然詭異的緩和了不，他拍了怕西澤爾的肩膀，道：“我在巡防艦隊等著你。”

    西澤爾哭笑不得，卻什麽話都沒有說，而是掏出那把黑的配槍還給張雲中。

    張雲中擺了擺手：“不說了，輸給你就是你的，我不要。”

    “那我就把他再轉送給您，”西澤爾低聲道，“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

    張雲中沒有接槍，卻問道：“什麽事？”

    “第五軍區轄製已經很接近卡斯特拉了，我想麻煩您讓那邊的前輩幫我找一個人。”

    “找誰？”

    “楚辭，十歲左右，很瘦很矮，但是長得很好看，像個小孩。”

    張雲中愣了下，唏噓道：“你還是沒有放棄找那個孩子？”

    西澤爾“嗯”了一聲：“我相信那千萬分之一的概率。”

    “，”張雲中點頭，一低眼看見他手裏的配槍，嫌棄道，“不要不要，都給你了你非得還回來，什麽病？”

    西澤爾哭笑不得：“可我現在待在學校裏，也用不到。”

    “用不到就用不到，”張雲中隨意的說，“哪怕你留著將來送給你老婆，給出去的東西哪有還還回來的，你小子真是……”

    這時候，靳昀初道：“張三，送西澤爾去秦教授那。”

    “秦教授啊？”張雲中咽了口唾沫，問道。

    “嗯，去吧。”

    張雲中看著西澤爾，一臉“你自求多福”的神，好像是要下油鍋似的，帶著西澤爾走進了北鬥學院的大門。

    暮遠和靳昀初折返回軍部。

    “你真要讓他去巡防艦隊？”靳昀初頗為驚訝的道，“沒必要吧？”

    “有必要。”暮遠靠著車座椅後背，但是即使這樣他也坐的直得仿佛一塊鋼板，“但肯定不是現在，怎麽也得再過幾年……如果他留在邊防軍的話。”

    靳昀初的眼瞳緩慢的了一下：“你想讓他去巡航，銀河跡那條防線？”

    銀河跡，也就是遙遠古老的銀河係及它的周邊宇宙，人類的母星出生在那裏；遠

    日紀時，阿瑞斯·l的探索號從那裏出發，最遠抵達長亭走廊，奠定了聯邦疆域的基礎；更甚至於，汝嫣教授最開始研究神力時，的實驗基地也建立在那裏。而可惜的是，基因異變也是從那裏開始發。

    災厄紀後，人類徹底遠離了銀河係和它的周邊宇宙，幾百年不再有人問津，除了巡防艦隊會在遙遠深空中和它兩隔相，再無人跡。

    人們仿佛覺得，離開了基因異變發的源頭，就可以永遠的隔絕異變似的。

    人類的起源地，竟然為了現在的區。

    “很冒險，”靳昀初低聲道，“但……不得不去。”

    暮遠沉聲道：“事實如此。”

    “你克瑞斯準備一下，”靳昀初按了按太，“他親自去新月44基地，別的人我不放心。”

    “你就知道支使我的副，”暮遠無奈的笑了笑，“你自己的人呢？”

    “老劉雖然足夠謹慎，但他太死板了，”靳昀初的語氣有些倦怠，“對了，待會我要和穆赫蘭元帥通訊，你一起。”

    暮遠的臉登時沉了下來：“他什麽意思？”

    靳昀初拍了他一下：“我的意思，你脾氣收斂點，說正事。”

    “哼，”暮遠發出一聲輕蔑的鼻音，偏過頭去，“收斂不住脾氣的隻會是他，老炮筒子似的。”

    靳昀初無語道：“你是三歲嗎？不過話又說回來，西澤爾和穆赫蘭脾氣上倒是一點也不像，那孩子看上去疏離冷淡，話也不多，但其實，心裏很重。”

    暮遠淡淡道：“看著比穆赫蘭那老王八蛋好些。”

    靳昀初：“……”

    開始考慮要不要讓暮遠在通信裏和穆赫蘭打照麵。

    然而事實卻有些出乎的預料，因為加通訊一經接通，穆赫蘭甚至看也不看暮遠一眼，就臉沉的道：“調查局十分鍾前發布了通告，311艦隊案件告破。”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