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側水泊邊臨著一方水榭,水榭外睡蓮疊疊,楊柳依依。
崔沁從一白墻黑瓦的院墻門口,往水榭探,只見慕月笙一襲玄衫靠在圈椅里,三兩個員隨侍在側,或站或立,神態皆十分恭謹。
慕月笙神冷肅,手指輕輕扶在圈椅扶手,時而握一握,時而手指輕輕敲打著,姿態慵懶矜貴,不像是二十歲的年輕男子,反倒像是浸潤風霜多年的沉穩男人,如老松定,人不自覺臣服。
慕月笙心思并不在朝政上,只隨意聽著吏部侍郎與兵部侍郎稟報各靜,忠遠侯也在一旁凝神靜聽。
聽他們提及衛所軍政,便開了口,
“蒙兀那頭不必擔心,你若想革除積弊,盡管下手,我已安排人前往蒙兀,不日便有好消息傳來,衛所改革最好在一年結束,明年底我料蒙兀必有大戰,屆時便是用兵之時。”
“遵國公吩咐,下回去便將章程擬定,從京畿一帶開始,再推行四海。”兵部侍郎應聲道。
慕月笙又提點了幾句,余瞥見西側白墻邊上冒出一張俏臉的臉,見他眸朝那頭看去,飛快躲了進去,只余一角翻飛。
他心中微喜,扶著圈椅起,“我去凈個手。”
葛俊隨同他去,留下另外一位幕僚與幾位朝臣議事。
沿湖鋪著鵝暖石路徑,延至西墻的樹叢里,石徑連接著那白墻黑瓦的月門,一小撮細竹在門出搖曳,崔沁剛剛便躲在那里。
慕月笙背著手門,瞧見一樹海棠開得極好,花姿艷麗,海棠樹桿后卻躲著一道俏人兒,雙手枕在腰側,倚著樹干而立,菱嘟起,似為自己的行為極為懊惱,幾片紅花瓣落在肩頭,點綴發梢。
微微側頭,卻見石徑上矗立著一道修長的影,曼妙的花枝將他子遮了大半,紅的艷化去了他上幾分冷肅,只余一雙含脈脈的眼,綴笑凝,將逮了個正著。
崔沁懊惱得跺腳,臉頰紅云陣陣,“你怎麼來了!”心撲騰撲騰直跳,如同被踩了尾的兔子,蹦跶著幾下,眼波流轉,俏臉到發燙。
慕月笙失笑,正凝睇,“你看我,怎麼怪我來了?”
還真被他發覺了!
崔沁越發惱,狠狠瞪了他幾眼,“我沒看你!”
“還說沒有,明明被我抓著了!”慕月笙掀開樹枝,與一同立在樹下,海棠樹影將二人遮住,仿佛是籠罩一片花海里。
崔沁心虛,咬了咬牙,傲抬眸正視他,“你怎的拜我爹爹為師?”
慕月笙左手負后,右手抬頭頂一梢花枝,以免那花梢著的發髻,溫聲回道,
“你爹爹畫藝超絕,我仰慕已久,今日得見,自然親近一二。”
崔沁目睜圓,慕月笙仰慕爹爹。
他子過于高大秀,在他跟前,如同小姑娘似的,脖子仰得十分痛苦,小臉垮起,支支吾吾道,
“慕...慕國公,你別打我的主意....我..我不會給你做妾。”
總覺得慕月笙在刻意接近。
有什麼值得他費心的呢,除了這張臉。
上次說什麼當贅婿的話,定是哄開心,的份不夠格給他當正妻,他定是想給他做妾。
崔沁心里又失又難過。
慕月笙見烏溜溜的眼眸里漸漸蓄了水,當即大急,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讓你做妾?我慕月笙指天為誓,我要麼娶你,要麼給你當贅婿!”
他還真就揚起一臂,神極為鄭重,“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崔沁見狀,一顆心騰騰地要跳出來,嗓音的,“快別這麼說...”
又聽他說“要麼娶你,要麼給你當贅婿”,只覺有趣,捂著咯咯笑了起來,淚花兒還在眼睫掛著,眼角的淚水順著紅頰跌落在那雙小酒窩里,跟個天真的孩子般,又笑又哭。
好哄也好騙。
慕月笙一顆心當真是被碎了,眼神溫得能溺出水來。
“你別逗我了!”崔沁將臉頰淚水干,鼓著腮幫子沖他兇。
兇的模樣兒,著實可,兇完又懊惱自己失言,
怯怯地垂了垂眸,弱弱解釋道,“我并不是你夢里的妻子,你別跟著我了,我家里是要招婿的,你堂堂國公怎麼可能來當贅婿,你不許再說玩笑話,我是個姑娘家,不住你戲弄,你若真對我好,便不要再招惹我。”
這是真心實意的話。
慕月笙暗忖,無非是覺著與他份懸殊,沒有底氣來接納他。
他對于此事早有謀算,遂笑道,
“沁妹妹,我來尋你是想請你幫個忙。”
“哦,什麼忙?”
慕月笙從袖兜里掏出一張雪白的宣紙,攤開遞給,“你瞧,我有個店鋪是做這等發飾生意,原先有個畫師,家里突然出了事驟然離京,我一時半會找不到人來畫圖樣,剛剛與你爹爹聊天,他說你極有天賦,我便想著,可否請你幫忙。”
前世崔沁開了一家臻粹閣,擅長畫圖樣,設計了各式各樣的發飾,如發夾,頭釵,簪花,絹花,珠鈿等等,他想幫著自立,讓有足夠的底氣來接納他。
崔沁接過圖紙一瞧,果然神一亮,極有興趣,“你讓我來設計圖樣?”
“是的,我可以按份給你銀兩,抑或是你當店鋪的專職畫師,我讓你參分紅。”
崔沁聞言怔怔著他,只覺得腦子里轟轟作響。
真的可以嗎?
家境并不好,母親去世后,父親子虧得厲害,常年累月都要吃藥,國子監司業那點俸祿不值一提,如今家里皆靠母親留下的嫁妝撐著,希家雖富貴,可爹爹不是圖財之人,當年不許希家帶太多嫁妝來,可偏偏崔家并無多營生,這麼多年下來,日子也的。
倘若能謀得一項營生,于家里有大裨益。
沒有一點家產,誰樂意給做上門婿呢。
“好,我試一試!”抱著圖紙,眸眼亮晶晶點頭。
慕月笙暗暗給自己比了個拇指。
這一世,他要陪著長。
種子已種下,他靜待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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