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隔著一整個太平洋的時候，距離都不曾這樣明顯，現在人都在蘇城這片土地上，卻覺得親近半點，都難如登天。

桃子皮越削越磕，他真的連不上了，拼命地提醒自己專心些，輕些，還是斷。

最後那些焦躁累計得人心，他手下一偏。

刀鋒劃到了手指。

一下冒出來。

桃子從他手心掉落，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老保姆大著不得了：「哎呀！這好生生的怎麼割到手了，我的小爺唉，你哪兒做過這些，喊我來就是了，這手，快去樓下找護士包紮一下。」

老爺子吩咐：「你去把護士喊來吧，別他挪了。」

老保姆心疼地給程濯遞了紙，他把劃出口子的大拇指按住了，轉出去通知護士過來一趟。

老爺子面冷心熱，從程濯沒桌子高時就是這樣，上話絕不說半句，指指他手上的傷口，「你也就這點出息！多年白教養你了，跟你爸不都是不服麼，怎麼提個小姑娘，就這副樣子？你像不像話？」

程濯沒接話，垂頭喪氣地按著手指。

傷口劃得深，那幾張疊在一起的雪白紙巾很快就被染紅了

指尖有種發麻發刺的頓痛。

那頓，人有一種痛苦轉移的鬆快。

他聽完罵，抬起頭，倏然出一個慣常不經心的淺淡笑弧。

「有機會你見著就知道了，特別特別好的一個小姑娘，削桃子能削一米長，」他展示了一下上手這被稱作不像話的傷口，「比我厲害多了。」

手放下，他又補充：「哦，還會做飯。」

老爺子眼睛忽的微亮，這年頭大小姐們個頂個的氣，十指不沾春水，能照顧人的賢惠姑娘也見。

「會做飯吶，手藝怎麼樣？」

程濯想了想。

「以前還…難吃的。」

等半天，等到這麼一句，老爺子噗嗤一聲又笑起來，要不怎麼說這一大家子人，就他這寶貝孫子能逗他樂。

笑聲慢慢停住。

病房安靜，爺孫倆不聲不響地對視著，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必說。

老爺子也知道，他這孫子這些年孤僻慣了，他跟誰掏心掏肺，他都做不到，已經到極限了，不然他提都不會提。

第二天護士來病房給程濯換紗布，告訴他傷口恢復得很好，明後天看況就能換普通創可了，之後又叮囑了一遍忌口和水。

程濯沒聽清。

病房裡兩個喇叭，的確有點吵。

小護士眼睛不控地往病床邊看，匆忙回過神，重複一遍，程濯點頭。

在私人醫院上班經常能看到名人，但工作以來第一次遇見明星，還是超紅的那種。

小護士實在沒忍住，對正要走的程濯問道：「那個，是喬落嗎？」

程濯掃一眼那兩個喇叭里戴著鴨舌帽的那個，回頭看護士：「歌迷？」

小護士瘋狂點頭，激都快不住了，「是的！」

但又不敢上前問，這在工作範疇屬於打擾病人或病人親友，所在的這家醫院明令止，要是接到投訴，那就完蛋了。

喬落正趴在床邊跟老爺子連說帶比劃，整張臉的表都攢著勁。

「真的！那個姑娘在蘇大院是學畫畫的，手特別巧，之前還給我畫過一個包呢，下次帶給你看啊程爺爺。」

徐格撿補充，順帶應和所有喬落說的話：「對對對，畫畫的，之前阿姨的展覽是院那邊的藝公社負責，也在裡面。」

程老爺子手裡逮一張照片，跟看現場相聲似的專心致志。

程濯微嘆，打岔道：「喬落。」

喬落話興正濃，不滿嘟囔：「幹什麼啊？」

程濯懶散地勾了一下手指，又朝旁邊的小護士抬了抬下：「你過來一下，你。」

喬落「哦」一聲，下一秒，沖一直忐忑等待的小護士出一個營業微笑，「嗯……是要拍照嗎？」

兩個人在窗邊里比耶比心。

喬落說可以晚一點發朋友圈，但不能發微博，萬一有別的圖追到醫院來，會影響其他病人和醫院的公共秩序。

小護士開心又聽話，一直在點頭。

徐格移回目，像看什麼稀有品種似的打量程濯，點著頭，深深嘆道：「難得啊，這種小事你現在都肯管？是誰把你那顆刀槍不的石頭心捂化了？」

程濯懶得理他。

不過是懂了而不得的滋味，能全旁人就順手全一把。

徐格轉頭就去告狀：「程爺爺你看看，他多悶，小姑娘嘛，都聽花言巧語啊，你看他連話都沒一句，多可怕啊。」

程濯眼風似刀，往徐格上一刮。

徐格演上癮似的，往老爺子邊靠，一臉的弱相：「不會吧不會吧，他平時不會就用這種眼神看小姑娘吧？程爺爺你看看，多嚇人啊。」

程濯：「……」

自從喬落和徐格來了，程濯覺得自己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忍耐力都搭在這間病房了。

那兩個喇叭說相聲，老爺子聽得認真，有的事誇張到程濯著頭皮都聽不下去，他剛一想開口，老爺子立馬不客氣地瞪他。

「你別！讓小格和落落說。」

徐格和喬落：「好嘞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