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都很冷眼漠然。

趙姝十七八就在港城以模特份出道，後來轉去拍電影，從初小白花到拼命三娘、颯氣霸總、再到如今一派息影多年歲月靜好的影后。

出道二十年，從不缺人設，早期黑歷史也有，跟了程靖遠後就沒什麼人去翻了。

那陣子，舒晚鏡在程家鬧得很難看。

逢節聚在老宅，舒晚鏡怕見程家的人，怕聽那些溫聲細語掀傷口的假意安，每次都缺席。

幾個伯母嬸嬸湊在小廳喝下午茶，提起舒晚鏡便嘆氣皺眉，說這種事有什麼可鬧的，是不是這些搞藝的人就容易多愁善，也太不面。

好像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跟丈夫兩三年不同房，公共場合也能挽手臂演夫妻深，這才是正宮太太該拿的面。

再後來，們不說舒晚鏡不面了。

說辭更晦辛，只悄悄點一點太，低聲道：「肯定是這兒刺激了。」

幾次三番，就連程濯也被接到了老爺子這邊來住，搬行李那天，灰早晨，門口停著兩輛保姆車。

舒晚鏡不許老宅的人進來，不分好歹地當惡人，對程家所有人都厲言相向。

程濯自己提著箱子從二樓下來。

舒晚鏡拔了酒塞，半瓶彌爾頓達芙在手裡晃，程濯言又止，看都沒看他一眼，從他邊過去。

等程濯走到門口，忽然踢翻鬆節油，鋪開的畫布上濁翻駁，穿堂風凜凜似一道利劍掀過，味道極刺鼻。

年屏息稍頓，門口的兩個老宅傭人急忙迎上來，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請他趕上車，又絮絮念叨起，這些天老爺子多麼擔心他。

過了幾天，程濯放學後接到電話。

電話里的舒晚鏡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期期艾艾，低泣著問：「小濯，媽媽真的有那麼討人厭嗎？」

他到底還有多耐心？

又是多次重蹈覆轍，他爺爺發火再也不許他回去了？

任何一個人，從這世上突然消失，都足夠震驚周圍的人，何況舒晚鏡的死毫無預兆。

在叔伯的老婆們猜測可能撐不下去的時候，滿是刺的抗爭。

扇趙姝耳，下程靖遠的臉，再招人嫌、再不顧面的事也做得出來，程家把新聞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風平浪靜，連叔伯的老婆們都開始假意欣，恐怕這位藝家真學會怎麼當程太太了。

不當了。

書里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鏡有多清醒。

說：

「也許花點時間，我就會走出這段失敗的婚姻，會原諒所有謊言，畢竟人生那麼長，可人生真的太長太長了，十年二十年，我怕有一天連我都會忘記這種痛苦，而給我痛苦的人都終將被原諒，我不想原諒。」

消息通知到舒家那邊是深夜，舒晚鏡的哥哥驚滯片刻，帶著睡意的聲音低低煩躁，「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

由程舒兩家主導的環能地產即將上市，多人盯著看著，這種時候半點風吹草都會有不可預料的巨大變，何況是上市公司的老總忽然喪妻，死因還是自殺。

多面的豪門世家，絕對的利益面前，連喪期都要瞞，都要改。

無比驚愕的年，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環。

他沉默到像病了一樣，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葬禮上把一束帶刺的白玫瑰，悶不啃聲地掄在沉痛悼念亡妹的男人臉上。

咬著牙，聲音似檐下冷雨往外泄。

「你最好說話！」

他的失控迅速被解讀為喪母過激，相安無事地傳遞出去，掀不出一點點波瀾。

過了會，賓客稍清。

程靖遠人把一黑的年喊出去，在程靖遠眼裡，他的兒子骨子裡流著程家的，早聰慧，最懂面世故。

他不掩失地說：「你對你媽可真冷漠，那是你舅舅！你媽剛去世你就這樣不給他面子，你你外公那邊怎麼想？」

那是舅舅麼？

程濯只是冰冷地笑了下。

舒晚鏡離世兩年後，程濯高中有回參加十四中組織的戶外秋遊，了傷，不知道家裡哪個人起的頭，說舒晚鏡住過的地方不吉利，程濯不能老回去，無緣無故傷，多是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

病癒後，那棟別墅就被封了起來。

連程濯也不能進。

他開始學著菸，混在一群青春期叛逆男生里，大家吞雲吐霧，妹泡妞，笑著問候彼此祖宗。

他其中，不知道哪一次發呆被燃盡的菸頭燙到了手指，無聲地捻滅，抬頭看好朋友放肆狂笑。

他漠然看著周遭飛速變幻近乎扭曲的世界。

怎麼就是上不了癮呢？

剛去國那會兒，他幹了不自甘墮落的事，遊走在異國的灰地帶，只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清醒完整，他已經病了這麼久了，裡應該腐爛一部分才對。

國中西部春夏多發龍捲風，六月份，他自駕去堪薩斯州參加朋友生日，雷雨雲累計後的龍捲風遮天蔽日，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在他的擋風玻璃里像災難片一樣真實上演。

他拿出手機，信號已經弱到快消失。

車裡放黑人搖滾的電臺自切至氣象頻道，主播急地通知堪薩斯州正面臨的危險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