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半邊臉都麻了,口中很快就滿口腥味兒，吐了一口,才發現裡面混著一顆牙齒。

林當歸忙裡看了一眼，發現挨打的是李氏，頓時皺眉：「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打人。」

馮糧抿了，他怕自己張口就是惡言，再惹惱了這對兄妹。只道：「勞煩兩位小林大夫救救我兒子。」頓了頓，又補充道：「三寶前幾天都只是咳嗽，我一直想來抓藥，又想趁著這兩日天氣好把地翻了。便一直拖著,今早上起來,我發現三寶有些燙,就給了銅板讓來鎮上抓藥。可我沒想到,都已經這會兒了，三寶還沒能喝到葯……」

蘇允嫣面如常。

早就知道李氏不靠譜。

林當歸則有些心虛,畢竟是他娘害得人家孩子病這樣。

林大夫也出來,看了一眼兄妹二人嫻的手法，去櫃檯配了葯到後面去熬。

一刻鐘后,孩子上的燙意稍減，馮糧一直蹲在邊上，見狀微微放鬆。觀察了兄妹二人臉上神，最後還是選擇問面嚴肅的蘇允嫣：「小林大夫,他會不會……」

「能醒過來就沒事。」接話的是林當歸，他面難看：「孩子就算退了熱,也可能會反覆,今晚你最好別離開,就住在這裡吧。」

林大夫端著一碗葯出來，聽到這話，補充道：「你自己在這兒就行了。」

至於李氏，留在醫館過夜不合適。

這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李氏來的時候滿心焦急，又知道馮糧父子就在不遠，倒是不害怕，可這回去……很走夜路，鎮上回村裡還得路過一片小樹林，怎麼敢？

可屋中沒人招呼，林大夫又已經晦地攆出門，李氏站在屋中只覺得尷尬。尷尬中漸漸地生出一份惱怒來，事弄這樣，也不想。要不是林家出事，早就抓了葯回去餵給孩子了。

這人一生氣，就沒那麼害怕了。李氏轉就走，隨口道：「吳家離鎮上近，我先去住一晚，明早上再來。」

馮糧愈發失。

他再娶到時候已經想過，這後娘就是後娘，不可能把孩子當親生。只要面上不待，他就不管了。可是今日，李氏無論是真有事耽擱，還是有意為之，都表明了對這三個孩子本不上心。

別說拿孩子當親生的，兒也沒把他們當一家人。

再說，孩子還沒退熱，就已經要走，這是一個家人該做的嗎？孩子因為病得這樣重，一點都不擔憂，簡直一點愧疚之心都沒。

怎麼說呢，馮糧其實有些冤枉了李氏。

李氏會走，一來是因為尷尬加生氣，林大夫不理就算了，兩個孩子也不搭理，後院的吳紅濟更是從頭到尾面都沒。

二來，也是看到了父子三人對待病人的態度。林大夫是個穩妥的人，如果他沒把握救回病人，老早就會給病人的家人做心理準備，免得病人乍然病重或離世家人接不了找他鬧。夫妻十幾年，看到此時的林大夫雖嚴肅，但卻有條不紊，就知道，這孩子兇險歸兇險，最後應該無大礙，所以才要走的。

李氏轉，還是沒人住。

頓時更加生氣，氣沖衝去開門，即將出門時，馮糧出聲了。

「你等等。」

李氏轉頭：「有話快說。一個個的拉著個臉，我懶得在這裡看你們臉。」

馮糧忽略後面滿是怨氣的話，直接出手去：「我給你的銅板呢？趕拿來，一會兒我要付診金。」

從進門到現在，馮糧也算看出來了，林家與李氏之間鬧得很僵，別指因為免藥費。

林家一直不收診費，可這又是針灸，又是，尤其是針灸，肯定會收的。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林家敲竹杠。

李氏呆住。

馮糧看發獃，不耐煩道：「你不是急著走麼，趕給我吧。」

李氏揪著袖子，一臉為難：「剛才我有跟你說過，我姐姐被茯苓踢了一腳，了重的傷。去了那邊醫館配藥……」

「兒做錯了事，進了大牢，你們反倒來找苦主糾纏，挨打也是活該。」馮糧語氣不太好，又皺起眉：「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看到李氏吞吞吐吐，電火石間突然想到人當初牽線時說的李氏喜歡幫扶姐姐的話，心裡頓生不好的預，口問道：「你該不會把銅板給你姐姐抓藥了吧？」

雖然問出口了，馮糧心裡卻還是不信。

當下的人生病全靠扛，等到扛不住了再買葯，病嚴重了一兩副是不夠的。所以他才給了八十文，讓抓三服藥，剩下的買些給孩子補補。

可在看到李氏扭扭一臉歉然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瞪大了眼：「你真給他們了？」

李氏輕微地點了點頭。

馮糧：「……」

他是真想再給一掌。

礙於方才林當歸的話，加上孩子還在人家手上得靠人家救治。馮糧生生忍住打人的衝，質問道：「什麼時候還？」

李氏低著頭。

馮糧看了這副模樣就生氣，可現在還得求著兒子幫忙，別說打了，他連罵都不敢。只覺得憋氣，深呼吸好幾下還不下去。

蘇允嫣閑閑道：「吳家這些年來，從我們家拿了不葯，從沒給過銀子。就算是我娘借的，也從來沒提過要還。我爹還沒問出口呢，就已經被我娘攔下了。我爹非要問，他就說我爹不給人活路，看不起吳家。」

這些是事實，蘇允嫣可沒憑空造。

李氏瞪一眼：「茯苓，生恩比天大，那可是你爹娘！」

馮糧：「……」好像聽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他看那邊父子倆沒反駁，心下瞭然。所以，當年李氏兒就不是生的雙胞胎，而是生的兒子，可憐姐姐沒兒子，把自己的兒子送給吳家，把吳家的兒抱了回來。

至於現在……大概是林大夫捨不得養，這才說他們是雙胎，把兒接了回來。

一時間，馮糧心裡五味雜陳，突然就覺得自己還不算慘。

人家林大夫，兒子都被送走了，還一瞞就是十幾年。

這些都不要，要的是林大夫會醫，多養一個吳家日子也還能過。可他不行，那八十文是他今年辛辛苦苦幹了一年攢下的小半，兒子就指著這銅板救命呢。家裡的銀子再拿，一家人明年要喝西北風了。

大兒子今年已經十七，得想法子議親，還得給他準備屋子，都要銀子。哪有閑錢借給別人？

「明早上你把銅板帶回來。」馮糧語氣不容拒絕，一臉嚴肅，毫無商量的餘地：「這日子沒法過了，你把銅板拿回來，咱們一拍兩散。」

李氏驚訝不已：「不就八十文，何至於此？」

「至於！」馮糧面沉如水：「我不是開玩笑，進門不到一個月，你險些害死我兒子，又把我的銅板給你姐姐。如果你明天不拿回來，我就去衙門告你騙婚！還有蓄謀殺人！」

李氏被這兩樣罪名嚇著了。

冤死了好麼？

當初都不想嫁，是馮糧和李家執意結親。他想散，還不想過了呢！當即冷笑道：「你要說話算話！」

說完扭頭就走，把馮糧氣得夠嗆。

林家幾人冷眼旁觀，李氏這個子，也就林大夫念著多年互相扶持的分上才忍了多年。對此毫不意外。

一直折騰到天微亮，孩子的總算不再發熱，但卻還是沒醒。

林家三人去後面睡覺，讓馮糧自己守著，如果發現發熱，再找他們。

等到天亮，孩子又熱了兩回，林家人一宿沒睡，又重新開了門。

早上陸陸續續來了幾個病人，這期間，馮糧忍不住問了診費。

林當歸心裡覺得虧欠了馮家，不好開口。蘇允嫣就沒什麼不好意思：「昨晚上我們三人守了孩子一晚上，一會兒走的時候給你配三副葯，就給一百文吧。」

聞言，馮糧大大鬆了一口氣，這比他預期的便宜了許多。

但是呢，他昨天太著急，沒來得及拿銀子。而李氏到了這個時辰還沒來，他已經不抱希了。試探著道：「那我回去一趟，拿了銅板來才背孩子？」

蘇允嫣看了看昏睡的孩子：「你還是守著吧，免得他再發熱。銅板的事不急，你回去了再送來也是一樣的。」

馮糧家中確實不富裕，蘇允嫣並不會因為李氏刻意針對。林大夫平時怎麼對村裡人的，就怎麼對馮家。

聞言，馮糧很是：「多謝小林大夫。」

李氏在吃早飯的時候到了，手中還捧著一個大碗，特意送飯來了。

馮糧見狀，冷著臉問：「咱倆沒關係了，你還送什麼飯？不會是還不起銅板想要我寬容幾天吧？」

還真是一猜就中。

李氏昨晚上問了姐姐姐夫，可惜倆人一口咬定沒有！多說了幾句，倆人就說李桃花的傷是茯苓打的，本來就應該讓林家賠。剛好馮糧的孩子是林家人救的，就拿這個賬去抵。

東繞西繞，了一筆糊塗賬，反正這個銅板他們不給。

李氏實在不敢到鎮上來，但怕自己真的被告上公堂，又不得不來，最後悄悄包了一碗飯送來，打算讓馮糧和林家好好商量一下。

聽完了的話，林家人還沒出聲。馮糧先不幹了：「就是昨晚上的話，你要是不還，我就去報！」

說著就要出門。

李氏大驚失，一把把人拽住，回頭哀求地看著兒子：「當歸，你能不能把這賬免了。」

林當歸開口，乾脆利落就倆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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