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明,紫菱便起來裝束。
穿的嫁是徐春君親手做的針線,穿在上無比合。
紫菱的容貌在徐家的丫鬟裏本就屬於上等,如今再一裝飾,越發明豔人。
“姑娘,我先去給各房老爺太太磕頭謝恩。”紫菱對徐春君說,“回頭再來拜別姑娘。”
“你去吧!”徐春君淺笑著說,“禮數要周到。”
紫菱就算是嫁了人,也還是這邊的人。
昨日各房的人都賞賜了東西,一般下人出嫁可不會有這待遇。
“嫁人該歡歡喜喜的,過半個月你再回來伺候。”徐春君握著紫菱的手悉心叮囑道,“自己支門過日子,有什麽事夫妻兩個都商量著來。”
阿斑是個孤兒,也沒什麽親故。紫菱嫁過去不用伺候公婆,真正是關起門兒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半個月我不能在姑娘邊伺候,還請姑娘多保重。”紫菱心裏難免不放心,雖然在這之前已經一再叮囑綠蓴。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徐春君拍了拍的手背,“吉時到了,別耽擱了出門。”
紫菱心裏頭雖然不舍,卻也點點頭答應了。
兩個喜婆一左一右地攙著往外走,走到門口,紫菱的腳步頓了一下。
“別回頭,”徐春君在後溫言提醒道,“上轎之前都別回頭,這是規矩。”
直到紫菱出了這院子,徐春君才微微歎息一聲,垂下了眼簾。
“姑娘別傷了,”綠蓴雖然勸著徐春君,可心裏頭也很不舍,“姑娘早起還沒吃飯呢,我去廚房看看。”
“就要一碗清粥,一碟素菜就夠了。”徐春君代道,“我不怎麽。”
吃過了早飯,徐春君用清水漱過口,對綠蓴說道:“你去太太屋裏看看,若沒什麽事,就讓呂媽媽過來一趟,說我有事煩。”
綠蓴去了,不一會兒呂媽媽就來了。
徐春君吩咐屋裏的小丫頭給呂媽媽看座看茶,然後就使眼讓出去了。
“不知道五姑娘讓老奴來,有什麽吩咐?”如果放在以前,呂媽媽對徐春君絕不會如此畢恭畢敬。
是魏氏的陪房,也是魏氏的心腹。徐春君打小在眼皮底下長起來,對從來都很禮遇。
“我這兩天忙著打發紫菱,沒怎麽在太太跟前伺候。”徐春君一副閑話家常的樣子,“請媽媽來,就是想問問太太這兩天怎樣?”
“唉,應該是比前陣子好些了,”呂媽媽沉沉歎了口氣,“可這病……總是難治愈。”
“呂媽媽,你還記得咱們思源老家曾經養過的那匹黃驃馬嗎?”徐春君道,“我夜裏夢見那匹馬了,當初它將馬棚裏柱子踢斷,結果把自己也給砸死在裏頭了。”
穀癵 “姑娘不說,我都忘了。”呂媽媽打著哈哈道,“人家說夢見馬是有喜事,這不,姑娘的喜事也近了。”
“呂媽媽,你的小孫子有三歲了吧?我記得那孩子是屬鼠的。”徐春君笑問。
呂媽媽愣了一下,不知道徐春君為什麽忽然就提到了自己孫子。
但很快就接上了話:“五姑娘記真好,可不是嘛!這孩子都三歲了。”
“你家大兒媳婦如今在廚房管白案,很是伶俐能幹,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徐春君對呂媽媽一家了如指掌,“你們老公母兩個也該清福了。”
“我們天生的奴才命,什麽福不福的?隻要子骨還,多在主子邊伺候幾年也是心甘願的。”呂媽媽臉上笑著,心裏卻開始打鼓了。
徐春君可不是一般人,從去年春天到現在,也不過一年的時間,可沒領教徐春君的厲害。
“媽媽的忠心大夥兒都是知道的,可是忠心不一定就能辦好事。”徐春君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但還是一團和氣,“這些日子家裏事多,我沒能容出空兒來跟你詳談。今天沒什麽事,就想跟你把話說了。”
呂媽媽的小眼睛不安地四下看了看,有些拘謹地說道:“五姑娘這話不知從何說起?難道忠心也有錯兒嗎?”
“呂媽媽,你是太太的陪房,當然會一心維護太太。可我問你,太太是徐家的人,還是魏家的人呢?”徐春君秀眉微挑,直截了當地問呂媽媽。
“這……”呂媽媽不打了個突,“太太當然是咱們徐家的人啊!”
“媽媽既然知道這一點,那就好辦了。”徐春君麵舒展,如今的比以前更加端莊恬,舉手投足都是十足的閨秀風範,“太太娘家人來鬧,是你去報的信吧?”
“五姑娘……”呂媽媽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我隻是去外頭買東西的時候,見魏家的婆子不免多說了兩句。並非有意……”
“呂媽媽,我不是三歲孩子。”徐春君恬靜地直視著,呂媽媽卻抵擋不住這並不淩厲的目,把頭低了下去。
“我的子你也知道,若沒有十足把握絕不會跟你說這些。”徐春君說道。
“姑娘既這麽覺得,那老奴也沒什麽可辯駁的。”呂媽媽低了頭,覺得自己還是說為妙。
“我之前就說了,你到了這個年紀,也該清福了。何況你還有兒子孫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團團圓圓,這就是福氣了。”徐春君此時才找,就是不想讓紫菱在出嫁的時候還擔心,“別像那匹馬似的,踢倒柱子,砸死了自己。”
“五姑娘,老奴什麽也沒做。”呂媽媽哀求道,“太太已經這個樣子了,你就別和我們計較了。”
“呂媽媽,這世間的路有很多,你可千萬別往絕路上走。”徐春君早看穿了一切,“今天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指條明路給你。你若還是執迷不悟,賠上的可是你全家。”
呂媽媽握拳頭,手心裏全是汗。
兩樣心思纏鬥著,竟分不出高下來。
徐春君也不催,隻是慢悠悠地喝著茶。
良久,呂媽媽癱倒在地上,力似地問道:“不知道五姑娘說的路是條什麽路?”
“這條路做將功贖罪。”徐春君粲然一笑,窗片邊的茶花都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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