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春暖花開。

天涯島綿延的山上掛了綠、帶上了紅黃藍，這是長葉芽開野花了。

學生們打著呼哨，撒著歡的奔向山坡，就跟一群快樂的小瘋狗一樣。

山坡各已經有一叢叢綠的薺菜長出來，學生們三五群，找個地方就湊一起開挖了。

薺菜的扎得很深，用手扯很容易扯斷，必須得用竹籤慢慢從旁挖才行。

這方面王憶不懂行，而漁家的娃娃們都是此道高手，不一會兒隨帶的竹籃子或者網兜就被填充起來。

小瘋狗們很快活，到手的薺菜就是他們存門市部銀行的零花錢——

門市部現在了島上的銀行，誰家有蛋誰家有魚鯗乾貨的，就會送去門市部，然後王新國會在門市部的賬本上記下一筆錢。

這樣社員們來買東西不用帶錢，準劃賬即可。

學生們也是如此，他們會抓住各種機會來換取零花錢買零食，今年過年走親戚的時候跟差不多年紀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一比，幸福炸！

此時挖著薺菜，他們也聊起了正月走親戚的往事：

「我跟我媽去我舅家來，我舅家買電視了，誰看過《金猴降妖》這個電視？裡面的孫悟空可威風了。」

「這才不是電視，這是畫片，咱隊里又不是沒有電視，看把你給能的。」

「那不一樣，我舅舅家裡是自己買的電視，咱們隊里的電視是隊里的，我舅舅家的電視，我家裡人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看，想看什麼就看什麼，不用看《新聞聯播》，可以專門看畫片。」

「泉泉下次咱們去你舅舅家看畫片吧？我姑父也想買電視，但他們鄉里供銷社裡的電視沒有了。」

「你快別吹了，就你家那些窮親戚還能買得起電視？下輩子吧。」

「你麻痹王新米，我姑父有錢，他現在給人修船，可能賺錢了……」

孩們就是這樣。

一言不合要打架。

這就是王憶得跟著他們的原因。

他們手裡都有竹籤子，這東西很鋒利，能挖土能挑石頭，在人上就是一個貫穿傷！

有學生爭吵，王憶便說道：「不願意在這裡挖野菜的就回家吧，門市部不收他的野菜了。」

如鬥般站在一起的王新米和王小剛聽到這話頓時面如土，兩人一起笑：「願意、願意挖。」

「王老師，我倆鬧著玩呢。」

正好有社員拎著麻袋過來，問道：「王老師，領著學生挖薺菜啊？這得挖多？能吃的過來嗎？」

王憶看了一眼笑起來，說道：「是二叔呀？你家晚上要不要吃薺菜？等下午我讓學生給你家裡送點。」

二叔王祥慶頓時擺手：「不要、不要，薺菜這東西不好辦，吃薺菜要好吃得多用油，用油了一子的青草味。」

王憶說道：「嗨，你那是要包包子包餃子，其實薺菜的吃法很多，是炒是蒸皆可以，涼拌、做湯兩相宜。」

「你比如說做素炒吧，以前在東北的時候我就吃這一口，除油鹽外別的調料一概不放，為的就是吃一個清新自然，放太多調料就掩蓋薺菜的鮮本，滋味盡失了。」

王祥慶疑的看向他，說：「我家裡也沒有別的調料呀。」

外島漁民現在確實不喜歡薺菜。

正如王祥慶說的那樣，薺菜要出滋味，那得多用油，這是一種油老虎野菜。

王憶說的素炒也得多用油。

一直到本年代的末期，外島地區吃薺菜方式主要是用來煮蛋。

民諺有云：三月三，薺菜菜煮蛋。

三月三這天，外島不論農家還是城裡都有吃薺菜煮蛋的風俗。

中醫上說是薺菜煮過的蛋有清火、祛毒、避邪的功效，據說吃后一年之中還不會腰酸頭暈。

另外就是薺菜煮水了，同樣道理，中醫上說薺菜煮水也能清火祛毒。

王祥慶謝絕了他的好意，帶著麻袋、掖著砍刀進山。

王憶問道：「二叔你這是要去幹什麼？砍樹嗎？」

王祥慶笑著搖頭：「不是，是去砍竹子，我會那啥，就是編點筐子籃子啥的，嘿嘿，我跟著一個篾匠師傅學過手藝。」

「然後春天的竹子而，它帶著水汽和蓬朝氣，最適合搞編織了。」

「現在咱們隊里生意多，要用到筐子籃子啥的地方也多，還有海上作業的也得補充去年磨損的舊傢伙什，所以我每年開春都要砍竹子編一些東西。」

王憶聽的眼睛一亮：「原來二叔你還是個篾匠啊，平日里沒怎麼聽人說過。」

王祥慶謙虛的說：「手藝不行，就是春天隨便弄點簡單的傢伙什給隊里幫幫忙，其他時候不幹這活，也沒人聊這個。」

篾匠是手藝人，這門手藝在九十年代后開始消亡。

隨著塑料製品的大量出現，篾匠才淡出了市場，不過在23年代隨著人們環保意識的增強和對純天然的追求，篾製品又深廣大消費者喜了。

23年代的竹制生活用品價格比塑料製品要貴，特別是竹椅子和竹床，涼快耐用坐著舒服，有些城裡人專門去鄉下找篾匠來做。

可那時候有這些手藝的師傅真的是寥寥無幾了。

現在農村的篾匠多的很。

王憶對這種手藝興趣的，便跟王祥慶招呼說：「二叔等你幹活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跟著去看看。」

王祥慶痛快的說：「行啊，你下午、算了，你明後天的來我家吧，我今天把竹子都收拾收拾。」

他去找了合適的竹子出砍刀開始劈砍，枝葉保留，幾條湊一團將砍斷的竹干用麻袋一包，扛在肩膀上拖著便走。

王憶繼續招呼學生們挖薺菜。

現在薺菜還不算多，得再等一個月才會漫山遍野。

不過天涯島的山上範圍大，第一波薺菜即使長得斷斷續續這數量也不。

現在的薺菜有個好是格外鮮，好些剛頭，整還匍匐在地面上呢。

學生們用竹籤子往外挖薺菜——很多是長在石頭隙里，小鏟子小鋤頭不好使。

斷斷續續的，學生們手裡的薺菜多起來。

當然頂多是個三兩斤。

這就算是春遊活了。

學生們挖了一上午帶到山頂去過稱，王新釗和王丑貓拿著本子在登記。

每個人看著自己的小金庫上數字增加了，頓時歡呼雀躍。

王憶招呼學生們說：「明天中午吃薺菜宴，春天的清新滋味。」

學生們期待起來，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勾肩搭背的進行熱切討論：

「薺菜宴是啥？都能有啥？」

「肯定得有薺菜豬水餃，我聽王老師跟小秋老師說了，他們晚上就要吃薺菜豬水餃，嘗嘗味，明天給咱們也做。」

「薺菜都能幹啥？蘸醬吃嗎？炒著吃不好吃，可別炒，跟炒青草一樣。」

「……」

滿懷著期待，他們等待著新的一周。

開學后的第一個周一很快到來。

外島春天雨，總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今天照例，也是燦爛。

學生們繼續在場上伏椅學習，但到了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都不學了，紛紛的扭頭去看彩鋼瓦房新大灶。

香味在往外飄！

太香了！

王憶給學生們準備了一菜一湯一主食，今天的午飯絕對是春天獨有的滋味。

一菜是薺菜豆腐羹，羹是濃羹，沒什麼湯，所以可以看做一道菜。

一湯簡單，就是煮了薺菜水。

一主食則是薺菜包子。

學生多了，包水餃不趕趟不說，下鍋煮的時候也費勁，不如用多層籠屜蒸包子，還能用薺菜豆腐羹下飯。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趕收拾自己的課本習題本從地上的書包里掏出飯盒。

祝真學見此便搖頭，對王憶說：「校長，得趕進教學樓了，在外頭念書不是那麼回事，學生們沒法專心致志。」

正在旁邊看學生念書的王向紅抬頭說道：「我看著他們是連續兩次期末考試考的好，有些翹尾。」

王憶笑道：「都正常，咱們得理解，這都是一群小孩，不能拿大人的自律和個來要求他們。」

他揮揮手說『放學』，學生們便歡呼著跳起來跑向大灶開始排隊。

人群嘩啦啦的涌，跟一道又一道的浪一樣。

王憶很注重給學生養好習慣。

績是一時的，好習慣——包括學習習慣和生活習慣才是一世的。

平時有飯有湯的時候，他都讓學生們先喝湯，今天也是如此，先喝薺菜湯。

薺菜做湯在23年代很罕見了，因為不好喝；可是在這年頭卻是薺菜的常見用途。

老薺菜特別是薹開花的薺菜是不中吃的，但薺菜有一些療養功效，於是便用來熬湯了。

熬薺菜湯放點糖甜滋滋，權當是春夏家裡人的飲料了。

昨天學生們挖掘的薺菜裡面主要是菜，但總歸有些發育著急的，已經有些老了，於是勺便挑選出來燉湯了。

他在湯裡面放了白糖，住了野菜燉煮后的青草味，讓這菜湯在溫乎和清新中出一些微甜，既解又解饞。

白糖水在這個資缺乏的年代一種飲料，很多人家安孩子或者哄孩子吃藥就是給一碗白糖水。

熬了薺菜的白糖水滋味獨特，學生們領了后一口一口的抿著，然後眼的看向揭開的籠屜。

熱氣騰騰中，雪白蓬鬆的大包子星羅棋布的分散在蒸籠上。

學生們頓時猛吞白糖薺菜水。

雪白的麵皮上浸潤了一些淡綠，這是油水浸潤所，證明這包子用油用了不。

等到隊伍轉一圈，新隊伍就開始領包子了。

還是老規矩，一人兩個包子然後循環排隊循環領。

這也是為了養好的生活習慣，學生們了便會狼吞虎咽，往往意識到自己吃飽的時候已經吃撐了。

暴飲暴食很傷胃的。

新出鍋的包子火熱而噴香，廚工們都有好廚藝，做的皮大餡厚、手鬆。

學生們端著大包子咬一口，水四溢，滿流油，然後被油給燙的連連倒吸涼氣。

一時之間大灶前都是『嘶嘶』的聲音，接著是吧唧的聲音和幸福的嘆聲了：「好香！」「好吃！」

新鮮的薺菜用開水煮過撈出來又剁得細細的菜沫，豬則切塊，它們彼此混合、互相依偎，靠菜油的調劑而水融。

豬和薺菜在春天更配哦，比下雨天和巧克力還要配，它們是絕配。

薺菜這東西特別能吸油，而豬往往過於油，這樣它們搭配在一起可以解決豬的油膩。

另外薺菜終究來自山野地頭，它們是野菜，有清新滋味也有土腥味，恰好豬的香味可以制住這種味道，讓二者很好的中和一新風味。

清新中有香！

學生們在隊伍中大口大口的吃著包子，吃的眉開眼笑，心裡滿足。

鍾瑤瑤見此提醒他們：「記得趕吃菜啊，這個豆腐羹你們肯定沒吃過。」

包子皮做的厚實，這也是要提供菜肴的原因。

沒辦法，薺菜需要的油和太多了，如果包皮薄餡多的好包子，那后廚要被生產隊批評為浪費和奢侈了。

這時候有一道菜肴正好搭配，而且這菜肴是羹，不是純粹的菜，很適合配厚厚的包子皮。

豆腐羹用澱勾芡——用的不多，澱比麵可珍貴呢。

對此王憶頗為慨。

國家發展是真快，八十年代澱是糧食中的奢侈品，所得不易；而在下個世紀的二十年代，國家都有能力用二氧化碳合澱了！

教師們的包子和豆腐羹都已經提前送出來了，王憶招呼教師們洗手吃飯。

祝晚安洗手的時候問：「王老師，這些水就是四組的淡化設備給生產出來的嗎？」

王憶說道：「不是，淡化設備生產出來的水用來澆地了，開始春耕了，先用淡化水來澆地吧。」

他給秋渭水舀了一碗豆腐羹。

這豆腐羹做的很好，很見功力。

只見青綠的湯中有薺菜末混著小小的豆腐塊，勺子一搖，白在綠中翻騰，有如綠浪翻滾飛白魚。

薺菜很豆腐也很，一勺進裡便是口即化，吃的人是溜清爽。

教師們吃的讚嘆不已：

「行啊，這一口舒服，滋味很清新，真是春天的味道。」

「薺菜還能這麼做？這怎麼做出來的？我家裡用薺菜燒過湯，結果出來的是一碗黃湯。」

「是，老師的手藝沒的說，這薺菜豆腐羹是香味俱全。」

勺聽的他們得誇讚聲過來說：「哈哈，其實這事說起來簡單，只是咱們老百姓不怎麼用薺菜炒菜，都是用來包水餃做包子，所以不太了解。」

「薺菜炒菜有個要素，就是得保持住菜的本，這個綠不是為了好看，還是為了好吃，有沒有清新香味跟是不是綠有關係。」

「要保持住這綠，關鍵在於火候和技，炒的時候要乾淨利落，大火高溫要擅長顛勺，三下五除二就得炒好，然後趕放大盤子里晾開。」

「你要是炒的不夠乾脆，或者沒有攤開晾一下，那這菜就完蛋了，薺菜一下子就黃了……」

教師們聽的恍然大悟，祝真學帶頭進行誇讚：「世事明皆學問啊。」

黃有功一聽這個我啊，他立馬說：「確實如此，這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王憶眉頭一轉，覺得這波誇獎不對勁，便趕說：「這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接下來到徐橫了。

徐橫愣了愣，豎起大拇指說：「牛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