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纓不說話。
他以為不願,於是無奈笑道:「今日太晚了,待明日天亮時再畫也不遲。」
幾乎是下一刻,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江纓的眼角落,最後是一滴又一滴,雙手捂著面頰,忍不住涕起來。
賀重錦訝異了一下,隨後一臉無措:「你.......你別哭啊,我......我是哪裡做得不好嗎?」
江纓還在哭,從最初的落淚到哽咽出聲,賀重錦連忙道:「我們......多延半個時辰,不能繼續再延了。」
哭得越來越厲害了。
賀重錦妥協了:「再......再延後半個時辰吧。」
杏眼紅腫,江纓看向他時,眼眶裡蓄滿了眼淚,瞳孔中映出賀重錦錯愕的表。
指了指宣紙的一,順著江纓所指,賀重錦這才發現了墨竹上的端倪。
原來,是江纓一時頭腦恍惚,將錯的竹子畫錯了,他仔細數了數,竹子的部與枝條對不上,枝條了一。
「我竟然把竹子畫這樣,這真的我畫的嗎?」
賀重錦微微嘆了一口氣,了的頭:「無妨,只是小錯誤而已,下次改正就好了。」
「那怎能行?」江纓一邊淚一邊道,「夫君是宰相,可有聽說過千里之堤毀於蟻這個典故?積小多,何況我從未犯過這樣愚蠢的錯誤啊。」
噎了一會兒,江纓繼續道:「今年的桂試八雅是最後一次了,如果連竹子都畫不好,我就再也贏不了顧雪,為皇京第一才。」
賀重錦看著手腕沾染的墨,心中多了一疼惜:「你已經很努力了,論努力論勤,顧雪未必及得上纓纓。」
「可是不夠的,夫君,有努力是不夠的,我還是遠遠不夠好,我不喜歡我自己。」
賀重錦:「為什麼?」
「因為......」
江纓永遠也忘記不了還是個瘦瘦弱弱的小孩時,第一次參加桂試八雅的那天。
瞞著江夫人和江懷鼎,小小的子帶著琴從江府翻牆而出,匆匆跑去宮中參加桂試八雅。
倒霉的是,半路上雲布,發現沒有帶傘。
等到了宮門口,江纓的都被雨水淋了,髮髻上的水珠也如斷了弦一樣滴落。
顧雪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顧府的侍們手持雨傘,簇擁著傘下清麗出塵的孩從馬車上下來,顧雪的上滴水未沾,與被淋了落湯的江纓,簡直是天差地別的兩道風景。
圍觀桂試的人大多都是來看顧雪的,他們早已聽聞顧尚書有個天賦異稟的兒,特來一睹彩的。
他們的話和江夫人說的一樣,顧雪必定是今年桂試的魁首,直到最後,事實也是如此。
而江纓連上的雨水都來不及乾淨,第一場就敗下陣來,無人喝彩,無人嘲笑,就這樣狼狽地回到了江府。
再之後,桂試名次出來,不出意外地拿了桂試的倒數,給江家丟人,江夫人氣江纓背著自己去參加桂試,又氣這名次讓面上無,雖然沒有打罵和苛責,但三個月都未同江纓說過一句話。
三個月看似短,卻格外的漫長,甚至長到沒有盡頭,江夫人沉默的像一尊毫無的神像,如江夫人對自己的形容一樣,高大偉岸。
而江纓,宛如一個最虔誠最卑微的信徒。
「夫君,你不會明白的。」江纓低低道,「就算夫君不做宰相,也是太后的侄子,賀家的嫡子,這樣的份會有許多人尊敬夫君的。」
青年的眸黯淡了些許,卻不說話。
許是因為將心底話說了出來,江纓不在落淚,心舒坦許多,這是永遠無法解不開的心結。
纖細的手將書案上的畫了兩個時辰的墨竹一團,丟到了紙簍里。
江纓躺回塌上,厚實的錦被將一張小臉埋著,只餘下烏黑的幾縷發出在外面。
「夫君,我們睡下吧。」江纓道,「我倦了。」
賀重錦了一眼紙簍里被無丟棄的紙團,視線落到了榻上的人上,正用錦被蒙上雙目,並沒有發現他的目。
夠了,足夠了。
對一個人來說已經是最好最好了,好到也許會勝過自己所想。
為什麼,總是不相信自己的好呢?
今夜又是十分尋常的一夜。
江纓起初蒙著被子,結果耐不住燥熱就又把被角揭開了,杏眸微微上揚,開口問著那個一直在注視著自己的青年:「夫君,你有過必須要實現的心愿嗎?」
「有。」
「實現了嗎?」
「並未實現。」
「什麼心愿?讓我猜猜。」江纓思考道,「夫君是宰相,食無憂,位高權重,什麼都有了,應該不會有心愿吧。」
賀重錦笑笑:「有。」
「我的心愿夫君是知道的,我想在桂試上奪魁,做皇京第一才。」江纓說,「即便,如今我真的順應了母親所想,嫁給高貴胄,但這個願永遠不會改變的,我想靠我的努力實現我自己。」
聞言,賀重錦眉目舒展,眼底溫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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