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眉頭鎖，眼眸晦暗，蓬著幾分惱怒，“莫再說話，多存些力氣。”吩咐人去喚穩婆和太醫馬上到北慈宮準備著，輕聲道一句：“冒犯了。”將顧慈從地上抱起。

沒得到準確答復，顧慈不肯松手，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住他，淚珠懸在睫尖，墜不墜。腹部劇痛更甚，瓣白，卻還咬著牙，幾近絕地道：“倘若孩子保不住，我也絕不獨活！”

此此景，拿自己的命去威脅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很無恥，可顧慈一點也不后悔，即便時倒流，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麼說。

這個孩子對的意義有多大，只有自己最清楚。戚北落如今生死未卜，萬一真出了什麼差錯，那這個孩子便是他在世間唯一的脈，哪怕賭上自己的命也要保住。

夜風驟起，檐下宮燈猛烈搖晃，人影燈影俱都紛零碎。

裴行知咬牙，舌尖嘗到腥味，閉目不語。

宮衛們隨后趕來，將王芍扣押住。王芍四肢中箭，鯰魚般匍匐在地，卻還不愿束手就擒，雙眼盯著裴行知的背影，強忍劇痛嚎道：“殺了我！為什麼不殺了我！”

裴行知正當心煩意，惡狠狠剜一眼，目宛如實質，王芍心里打了個突，緘口不語，旁邊的宮衛也都結結實實打了個寒噤。

今日相下來，他們深諳裴大人溫潤的子，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氣這樣。

“想死？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這幾日沒人會給你治傷，你就在天牢里待著，等太子殿下回來，自有你的好去！”

暗殺顧慈未遂，戚北落能給什麼好去？

想起那雙鷙的眼，王芍心肝大，拼命掙扎哭嚎，撕心裂肺，眼睜睜看著顧慈被宮人圍簇著，寶貝似的帶走，自己卻只有被當作垃圾拖走，無聲淹沒于黑暗之中的份。

北慈宮里一應接生用都已準備齊全，云錦和云繡在門口翹首。裴行知抱著顧慈回來，二人忙手上去接，他卻沒有松手的意思，直接將人抱屋，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

起招呼穩婆過來，顧慈卻還揪著他襟，吃力地了下瓣，本發不出聲。

裴行知深深嘆口氣，篤定道：“放心，你和小殿下，我都會保住。”放下的手，轉去尋太醫說話，親自提筆開藥方。

顧慈這才稍稍放下些心。

可陣痛如浪般一波一波涌來，本沒打算給息的機會。猛地攥被子，嘶聲尖：“啊——疼！疼！”汗水浸裳，底下的褥子旋即也了一層。

“太子妃莫喊，省著點力氣，來，使勁。”

穩婆們圍在床邊打轉，或在床頭拉著的手，或在床尾托住的腰。

比起尋常產婦，顧慈的子要羸弱許多，產子本就兇險，眼下胎兒還未足月就突然早產，這份兇險就更重一層。

況且東宮現下已然有一位正在生產的孕婦，急缺人手，現在又鬧出這一樁，大家手忙腳，心中繃著一弦，屏息不敢懈怠半分。

濃濃的腥味混合張的氣氛，在屋漫延，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也不知過了多久，酸疼累積到極點，渾上下每塊骨頭都在發疼，顧慈只覺自己快死了。一碗碗湯藥送進來，又苦又臭，醺得味覺快要失靈。

外頭忽地響起一陣呼喊，夾雜兵撞出的冷之聲。顧慈眼睛艱難地睜開一線，漆黑夜暈染窗紗，漸漸，竟生起半片詭異的紅。

屏風外，有人匆匆，“裴大人，大事不妙，叛軍打進宮來了！陛下要您趕過去。”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像被施了定法，醒神后張皇四顧，不知該如何是好。有幾個心脆弱的，已直接倒在地，嗚嗚哭起來。

顧慈腦袋“嗡”了聲，空白一片，忘了疼痛，側眸向屏風。

燈火在屏風上繪出裴行知的形，清瘦卻拔，無論何時都能給人一種安全。所有人都在等候示下，裴行知下意識舉步要走，余瞥向屏風，腳便便如何也抬不起來。

留下，他無法保住國家；離開，他就無法保住。無論選擇哪條路，都會讓他抱憾終生。

修長玉指攥筆桿，因用力而微微發抖，一滴墨順勢從筆尖落，在寫了一半的藥方上暈開渾濁的黑。

顧慈知道他在糾結什麼，調力氣道：“大表哥......你去吧。我這里人手都夠。”息著休息了會兒，著帳頂海棠紋，角緩緩扯起點笑，“我不希孩子一出生......就淪為階下囚。”

最后半句話，一下擊中在場所有人的心。

產房人手究竟夠不夠，早產風險到底有多大，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太子殿下不在，裴大人就是東宮的頂梁柱，且還深諳醫理，他走了意味著什麼，眾人皆知，太子妃不可能不知。

可為了家國大義，還是選擇放裴大人走。正如所言，沒有國，你我皆為囚徒，又哪來的家？

案頭燭火“嘶嘶”狂舞，點亮每一雙眼，宛如點點星辰匯聚河，奔流不息。

眾人心激涌，紛紛向裴行知保證定會護太子妃無恙。就連方才被嚇哭的小宮人，也備鼓舞，干凈眼角重新忙碌自己的差事，神較之方才還要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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