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青枝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杜氏胭脂鋪里拉著算盤。

突然，吱呀一聲，門響了，錢二通抬頭一看，是一白的顧人來了。

“這幾日鋪子里生意一般，顧人不必親自前來。”錢二通說道。

顧人嘆了一口氣，“我實在是在府里呆不住了。如今偌大的王府，后宅里只剩我一個人，我每每走過后宅的那些小路，總能想起王妃……還是出來散散心好。”

“而且……”顧人一頓，說道，“我不想看到他。“”

顧人口中的“他”，自然是謝洵。

與憤怒的秦將軍和悲痛絕的秦夫人不同，顧人自始至終，都像一朵無的浮萍，到漂泊，是秦如霜讓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如今秦如霜死了，顧人恨自己沒有能力為秦如霜報仇，恨自己勢單力薄，每日見到謝洵那張臉，都只能忍氣吞聲，什麼也不能說。

錢二通自然也知道說的是誰，聞言冷笑一聲：“該活的人死了，可該死的人還活著。”

顧人看他那個樣子，知道錢二通這是將自己繞進了死胡同，于是嘆息一聲，勸道，“你也看開些吧，你還要留著替王妃打點好杜氏的家業。”

錢二通深吸一口氣，說道，“多謝你提醒，但我有分寸。”

顧人看他那個樣子，只能暗暗搖頭。

秦如霜死了，青枝也死了，最難過的……恐怕就是錢二通了吧。

錢二通以前一貫以好脾氣示人，當然這也與錢二通從小的遭遇有關，他盡了人冷暖，對別人總是笑瞇瞇的，其實心里是十分提防外人的。

與杜氏打道的人也都知道，京都新上任的這個錢掌柜，是個笑面虎。

可自從秦如霜和青枝走后，錢二通哪里再出過一個笑容？

每日都沉著臉，嚇得鋪子里的工人們都不敢與他說話。

顧人知道自己勸解不了他，于是在鋪子里轉了一圈，拿了幾罐新品回去研究，便離開了。

錢二通重新低下頭，用算盤核對手邊的幾本賬本，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角落里的幾個工人你推我，我推你，看了看天已經快黑了，都不敢過去問錢二通能不能走了。

這掌柜的還在鋪子里打算盤，就算近來胭脂鋪生意一般，他們的事做完了，可他們也不敢走呀。

推搡了一會兒，終于其中一個小二鼓足勇氣走到了錢二通邊，問道：“錢掌柜，這天都黑了，您還不早些回家去休息呀？”

錢二通頭也沒抬，只說了句，“你們先走吧。”

那幾個小二對視一眼，實在是天太晚了，于是便和錢二通告別離開了。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胭脂鋪里空的，只剩下錢二通一人。

錢二通撥弄著算盤的手，停了一瞬，想到剛剛那個小二說的話，突然苦笑了一聲。

回家？

他哪里還有家……

從前，他的家是和妹妹生活那一茅草屋；

后來，遇到了王妃，王妃讓他在懷王府有了一個安之所，他的家便是懷王府；

如今，王妃死了，青枝也死了……

一個是給了他家的人，一個是他想和一起家的人，這兩個人都已經離開了他的生命中，他哪里還有什麼家！

自從得知秦如霜和青枝葬火海的噩耗之后，前二通便一言不發地從王府里搬了出來。

有人笑他傻，說現在王爺正是思念王妃的時候，他這個舊人若是安心留在王府，一定能到王爺的重用。

可是這些人哪里明白錢二通的想法？

若是最重要的兩個人都不在了，要前途又有什麼用？要銀錢，要地位又有什麼用？

他想要的，只是他們活著啊！

錢二通的桌子在窗臺旁邊，他放下手中的算盤，看著外頭的月亮發呆，今日正好是十五月圓之夜。

可是這象征著團圓的月亮，在錢二通眼中顯得越發諷刺。

花好月圓團圓夜，如今圓圓的月亮還在，可能和他團圓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錢二通低下頭，繼續核算今日計劃完的賬本，雖然秦如霜和青枝走了，但是他答應了王妃，無論如何要替守住這份家業

直到月上中天，錢二通才將賬本收拾好。

他默默地關上了胭脂鋪的大門，獨自一人回到了租用的宅子里。

那是一二進的小院子，房子不大，但對于他一個人來說，顯得有些空曠。

錢二通洗了把臉便倒在床榻上，手拂過枕頭下面，出了一個荷包。

荷包上繡著幾株蘭草，上面似乎還帶著當初那人給自己時淡淡的清香。

“青枝……青枝……”錢二通喃喃的念叨著青枝的名字，雖然十分疲憊，但卻怎麼也睡不著。

……

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遠在西南邊陲的秦如霜。

青枝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為秦如霜加燈油了。

里間的寶寶都已經醒來一回，喝了羊又睡下了，秦如霜還在挑燈夜讀。

青枝又替秦如霜加了一次燈油，終于忍不住勸道：“小姐，要不明日再看吧？”

秦如霜頭也不抬的說道，“我還是擔憂邊關的形。”

今日下午，秦如霜照例去蓮青道人那里，而蓮青道人一整個下午都在與秦如霜分析邊關的形式。

他拿出了幾場邊關的戰役，讓秦如霜演練，又假設了許多邊關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況，考教秦如霜該如何應對。

秦如霜這麼聰明，立刻就看出了，后面那些考教的容，恐怕是蓮青道人對邊關形的一些預演。

就算心里早有準備，可看到蓮青道人列舉出來的那些況，還是覺得心驚，邊關的況真的已經到了非常嚴峻的地步了。

因此從蓮青道人的小樓回來后，把孩子哄睡下，便找了邊關的資料和地圖，連夜研讀。

“小姐，您為何如此執著于邊關的事？這天下之大，難道還找不出一個能扛起邊關戰事的人嗎？您已經因為邊關的百姓犧牲過一回了，不管是您的命還是您的……”

“我們現在西南邊陲，離邊關這麼遠，您大可以帶著孩子在這里安安心心過日子，何必那勞什子心，這些罪！”

秦如霜看著為打抱不平的青枝，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地圖，說道，“我知道你是為我打抱不平，可是寒齒亡，若是邊關破了，大祁境，哪里還會有好日子可以過……”

“京都……”秦如霜喃喃道：“京都還有我想要保護的人，還有我掛念人……你呢？青枝，你在別難道沒有掛念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