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犧牲”了兩個兒子，也沒能阻止薑英下鄉的“宿命”。1970年初冬，薑英自己主報了名。

    因為在這一年的夏天，薑英遇到了那個讓自己一眼萬年的男同誌，雷廠長家的小公子雷書潤。

    這家夥很來機械廠，平時都在城裏和爺爺一起生活。雷廠長夫妻一有時間就回去看老人，順便也看孩子。

    雷書潤比薑英小兩歲，是家裏的老幺，70年高中畢業，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按理，是該下鄉的。雷老爺子舍不得小孫子，就讓他來機械廠投奔他爹，希孩子兩邊倒騰，盡量減存在，別被人盯上了。

    結果，知青辦的人確實沒盯上他，薑英盯上了。

    薑英一見雷書潤誤終。

    從此，的世界裏，就剩下小雷還是鮮活的，其他都是背景板，是隨時可以利用和拋棄的工人。除了小雷，其他人的喜怒哀樂，甚至生與死，通通和沒關係。隻要和雷書潤在一起！

    雷書潤在機械廠待了不長時間，就待不下去了。隻要他出門，就有一道瘮人的目跟隨著他。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一個語還休，卻看不清麵容的姑娘在不遠不近跟著他。

    雷書潤：“……”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那張模糊的臉上看到語還休的表的。但他真的有些害怕，也有點被膈應到。

    可是，他啥也沒法說。因為薑英既不跟他搭話，也不向他表白。路就在那兒，總不能不讓人家走吧？如果他湊過去讓人家滾，那在外人看來，神經病的就不是那個姑娘，而變他了！

    沒辦法，小雷隻好跟舊社會的大姑娘一樣，深居簡出。

    就這樣過了一陣子，雷廠長夫妻就看不下去了。一個大小夥子，整天悶在屋子裏，連門都不出，時間長了，那不就廢了嗎？

    與其這樣躲躲藏藏，還不如明正大的主下鄉，去曆練一下，熬熬資曆。等孩子到了鄉下，他這邊反倒可以作一下，悄悄找找老朋友，給他尋一個合適的崗位。有下鄉的經曆，他也更容易出頭。

    再說了，有他和老爺子補，孩子在鄉下也不會真的吃苦。他是去曆練的，並不是走投無路，不幹活就得死的那種類型。心理上就不一樣。

    而且，他還可以幫兒子運作個稍微富庶一點的地方。

    雷廠長把這想法一說，雷書潤就迫不及待的答應了，恨不得立刻就走。把雷廠長夫妻都整不明白了。不是為了躲避下鄉才來的嗎？現在是鬧哪樣呢？

    雷書潤：“……”

    以前是躲下鄉，現在是躲人啊！早知道還不如不過來，直接下鄉得了。

    就這樣，雷書潤報名下鄉了。

    薑英隨其後，跟著他就報了名。

    雷書潤知道以後，差點去尋死。

    但誰讓他一直憋著不說呢，別人也不知道他在躲人啊。

    雷廠長還嘲笑了他一通：“你連個小姑娘都害怕，還是不是個爺們兒。”

    也不知道後來這小姑娘模仿老薑的筆跡，以老薑的名義給革委會寫信舉報他的時候，他有沒有後悔此前輕視小姑娘的想法。

    要知道，這年頭，革委會整人，那是不講證據的。隻需要一個借口而已。

    薑英模仿老薑的筆跡寫信，把老雷整下臺了。以為這樣做，雷書潤就沒了靠山，更容易被掌握。

    不管不顧，毫沒有想到，這個舉也可能會害了老薑。為了讓舉報更有說服力，可是實名舉報的。

    或許知道，隻是不在乎。

    老薑舉報的事兒到底還是被抖摟了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了，看老薑的眼神就像看什麽髒東西，遇到他都躲著走，生怕沾上一星半點，就把自己搭進去。平時雷廠長對老薑多有照顧，結果呢，還不是被他害了！

    老薑百口莫辯，直接就自盡了。

    這個時候，老薑已經經曆了一係列的家庭變故，這次的社會死亡了在他上的最後一稻草。他實在堅持不住了！

    話說回來，薑英下鄉這件事給薑家帶來的震撼也不亞於一場地震！

    上次賣工作就差點氣中風的薑媽，這回徹底倒下了。從此以後偏癱在床，再也沒能站起來。而家裏，一個能伺候的人都沒有，畢竟孩子們都獨立出去了，也沒有住在一起。隻能是薑爸在工作之餘回家來照看一下。孩子們也盡可能空回來陪陪。

    薑媽本人是沒有工作的，要不然當初也就不用老三讓出工作了，直接就能讓薑英接班。

    薑家是典型的男主外主型家庭，薑媽就是持家務照顧孩子。這一倒下，家裏就一團。薑爸照顧，隻能說是有心無力。他倒是用心，但奈何家裏的事他是一點兒也不會，護理的事更是一點兒也不懂。

    躺在床上的薑媽沒罪。

    但是這罪也沒太久。1971年，薑老三在隊的地方殞命，噩耗傳來，薑媽直接就跟著去了。

    說起來，薑老三的命運確實不好。他隊的地方在大西南山區，那裏容易發生各種地質災害，尤其是在夏季多雨的時候，山坡、洪水、泥石流，都是經常發生的。

    71年夏天，西南地區先是幹旱，後是暴雨，山洪裹挾著泥石流奔湧而下，不人或者被衝走，或者被掩埋。薑老三就是其中之一。

    薑家父母也沒有想到，送兒子去隊，這一去，就是永別。他們連首都沒見著。

    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把老薑也擊垮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垂暮的老人一樣，

    就連老陳和老丁，都不好意思再給他甩臉，頂多對他視而不見。

    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薑老三是真真切切的後悔了的，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將工作讓給妹妹。

    事實上，在收到家裏來信，知道薑英自己報名下鄉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後悔了。既然你自己那麽想要下鄉，當初又為什麽要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呢？

    雖然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但是筱竹可以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當天晚上，去了一趟薑家，給薑老三拍了一張造夢符。讓他走了一遍上輩子替妹下鄉的經曆，並且真真切切的會了一把被泥石流活埋的覺。也讓他旁觀了自他走後家裏的變化，看到了母親的傷心絕，看到了母親的死亡，看到了父親一夜衰老的滄桑，看到二哥被“出嫁”，看到父親最後自盡……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薑英。

    夢裏的薑老三氣到吐！他拚命想要挽救，卻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黑夜中，薑老三突然睜開了眼睛，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他，依然著刻骨銘心的懊悔和恨意！

    他的裏甚至還殘留著腥味兒。

    薑老三了一下，發現這並不是錯覺，他的裏真的有腥味兒。那大概是他咬牙切齒傷到牙齦導致的出。

    薑英！一切悲劇的源都是！

    這就是他的好妹妹！他全心全意疼的妹妹！

    夜涼如水，薑老三也顧不得擔心冒著涼這些了，著腳，連件外套都沒穿，就跑到了院子裏，站在院子中間深呼吸，著冰涼的空氣灌進肺裏，直到他全被凍得發抖，噩夢帶來的恐懼才漸漸褪去。

    他並沒有去細究夢裏的事究竟是真是假，這本就沒法兒驗證。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夢裏發生的事，哪一件他都承不起。

    如果，他不替薑英下鄉，這些事就都不會發生。

    既然如此，那就，放下助人結，尊重各自的命運吧。

    哪怕薑英哭出一條無定河來，他也不會再心了。畢竟，心害的不是自己，還有全家人，以及雷廠長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