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老宅還有幾米遠的時候，方學禮就開始喊：“爹，娘，兒子給您送年貨來了。”

    寶珠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這個臺詞特別像燒紙的時候說的：“爹，娘，兒子給您送錢花來了。”

    還有送葬的時候，經常有人邊哭邊喊：“我來送您了，您走好啊！”

    方學禮被笑得差點喊不下去了，隻好說道：“別笑，我詞兒都讓你笑沒了。”

    方大伯說道：“立秋，立冬，趕去把門檻拿下來，你爺家的門檻太高了，咱們邁不過去。”

    方立秋和方立冬趕過去把門檻卸下來放在一邊。

    “門檻高”是有涵的，這裏的門檻是虛指，大概就是說這家人看不起人，把“門檻”立的高高的，不讓條件不好的人進。

    由此可見，方大伯也不是完全沒長。

    方老頭聽到聲音，從屋裏走了出來。幹的說了一聲：“來了。”

    “爹。”

    “爺爺。”

    該人還是得。

    禮節方麵不能出錯。

    他們要始終站在道德製高點上。

    方大和方二抬著盒子直接進了屋，把盒子往堂屋中間的地上一放。

    方大說道：“爹，過年好啊！”

    方二：“把東西拿出來吧。”

    方老頭：“不急，坐下歇會兒。你娘這就回來。”

    喲嗬，老田不在家，太好了！

    方大和方二在條凳上坐下，寶珠在爸邊，坐個板凳尾。

    方學禮跟方大伯說：“哥，靠邊點兒，給寶珠騰點兒地方。”

    方大伯往邊上挪，方學禮想讓寶珠坐中間，於是他站了起來，把寶珠也拉了起來，條凳一下就失去了平衡，翹了起來，差點把方大伯摔個屁墩兒。

    關鍵時刻，他扶住了八仙桌的一角，穩住了。

    又是想打弟弟的一天！

    方學禮一邊笑一邊惡人先告狀：“哥，你咋不坐穩呢，你瞧瞧這事兒鬧的，差點給你摔了。”

    其他人張都是哈哈哈，樂嗬的不行。

    大家都有一種看著家裏的“權威人士”出糗就發自心的到高興的心理。

    這大概跟“反差萌”異曲同工。

    方大伯也不是真生氣，但他是真尷尬。

    方大伯選擇用說教來緩解尷尬：“寶珠啊，記住了嗎，以後坐板凳，不能坐的太靠邊兒，容易摔著。”

    寶珠：“……”

    “記住了。”

    乖乖點頭，給大伯一個麵子。

    方大伯圓滿了，一家之主的派頭拿住了！

    方修文看著小輩兒們一派和樂融融的樣子，心裏羨慕的不得了。如果年輕的時候沒有由著老婆子把兒子們都趕出去，這會子家裏多熱鬧。

    唉——

    之前大孫嫁人，大兒子都沒跟老宅說一聲，隻是等到立夏出門子以後，才到老宅來送了一包喜糖。

    唉——

    立秋這個年紀，差不多也該說親了，要是了親一兩年就生娃，他還能趕上四世同堂哩。

    可惜了，孫子也不到老宅來。過年來了，也是坐一會兒就走。

    方老頭心裏的慨，大家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是啐他。

    孩子們小時候跟著大人來送禮，到了爺爺這兒，一口吃的喝的都混不上，小孩子口袋裏裝的東西還得被他們的和小姑姑給搜刮走，到老宅來幹嗎？氣嗎？

    要是隻有方明月，孩子們也不怕，打一頓完了，問題是還有個田婆子呢，幾個孩子還能跟自己的打一架不？

    方大伯重新坐好，說道：“立秋，你們哥倆把東西拿出來。咱們坐一會兒就走了，別給你爺爺添麻煩。”

    “好嘞。”

    屁剛挨著板凳的小哥倆又站了起來，打開盒子，開始往外拿東西。沒一會兒就全拿出來了，上麵兩層的細東西放在八仙桌上，下麵兩層的雜糧就放在地上。

    “行了，沒事兒咱們就走了。”方學禮站起來說道。

    方老頭坐在椅子上，說出來的話依舊幹的：“再坐會兒，你娘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明月這陣子老生病，一直在床上躺著呢。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沒等他把後半句說出來，一行人已經呼啦啦的站起來了。

    方學武說道：“爹，那您好好過年，過個好年，我們就回去了，家裏也還有一堆事兒呢。”

    方學禮：“立秋立冬，趕把盒子抬上，咱們走了。”

    “誒！”

    方立秋和方立冬答應的幹脆利落，抬起盒子率先就走了出去。

    能不跟老田打照麵，那可真是太好了。

    方老頭：“……”

    一群人來的時候慢慢悠悠，走的時候風馳電掣。

    他們走了沒一會兒，田婆子就回來了。

    這段時間被方明月折騰的不輕，剛才又聽的話去找王大夫，問問有沒有更好的藥膏，臉上肯定會留疤瘌，但還是想著盡可能留的不那麽明顯。

    王大夫現在一看見田婆子就頭疼：“修文家的，你不用再來了。我這兒的藥都是從公社醫院拿來的，他們那兒沒有的，我這兒肯定沒有。人家有的我都不一定有。”

    他倒是有中藥祛疤配方，但是需要的藥材都很珍貴，現在本就弄不到。上哪兒去給方明月配藥？這不是為難他嗎！

    田婆子纏磨了一會兒，發現王大夫真的沒有，才不甘不願的離開。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一會兒。

    這段時間覺得特別心累。

    家裏大事兒小事兒不斷。明月的心思也一會兒一變。

    之前看上了城裏來的許知青，還以為明月會主點，嫁給一個城裏人。可是沒過多久，就改了主意，說自己看不上知青。

    既然不嫁知青，那頂多也就嫁個還不錯的莊稼漢了。

    自己的兒知道，被慣的有點不像樣，家裏的事兒一點不沾，什麽也不會幹，嫁過去除了生孩子，對婆家而言，純粹就是個負擔。

    不行的話，就給招個上門婿吧。

    有他們老兩口幫著，還能好點。

    上泗和隔壁的生產隊，都不缺孩子多的人家。有的人家好幾個小子，本就娶不起媳婦，也願意拿出一兩個不寵的，讓他們去別人家贅。

    那些小夥子本人，看起來也還不錯。托人去打聽打聽，給明月尋個好的。

    田婆子在外麵耽擱了一會兒，與來送禮的兒子們完錯過。

    回到家看到堂屋裏擺的東西，還有坐在椅子上旱煙的老頭子，問道：“人呢？走了？”

    方修文吧嗒吧嗒的著煙，空回道：“走了。”

    田婆子：“……”

    走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桌上的東西，哼笑一聲，滿滿的嘲諷，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別人。

    “他們連等我一會兒都不願意！”

    方老頭：“……”

    你心裏沒數嗎？

    “他們去看明月了嗎？”

    方老頭：“沒有。放下東西，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田婆子閉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老頭子，咱們給明月招個上門婿吧。我想過了，明月這子，去了誰家都過不好。還不如就留在家裏。你也看到了，兩個兒子是指不上了，也就是過年過節的這點東西，他們每年都給，但是心裏肯定是不不願的。咱們招個上門婿，索就跟這倆兔崽子斷絕關係，讓閨和婿給咱們養老。我要讓全村人都罵他們不孝！”

    方老頭：“……你瘋了嗎？”

    “我沒瘋！”田婆子吼道，“這些年，村裏人背後是怎麽議論咱們的，我都知道。我拿他們這點東西，我挨了多罵，我清楚著呢。以後我和他們斷絕關係，我不要他們的東西了，我要讓大家都去罵他倆。”

    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好像自己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方老頭：“……”

    他一聲不吭，一口接一口的著旱煙。

    田婆子哭夠了，棉襖袖子在臉上一蹭，態度堅決道：“就這麽定了。你現在就去請族老，我要立字據，跟他們斷絕關係。”

    方修文勸道：“明月現在這個樣子，能不能說親，能說上什麽樣的親都還不一定呢，你再等等。等你確定能給明月說上一個好人家，再跟他倆斷親也不遲啊。你現在就斷了，萬一明月那邊說不上好的，你咋整？”

    田婆子：“……”

    細細想了想，說道：“還是老頭子想的周到，那就再等等。”

    方老頭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想跟兒子們斷親，所以給老婆子來了個拖字訣。但是卻沒想到，這些說辭加速了田婆子給方明月找對象的速度，並且堅定了和兒子斷親的決心。反正老頭子也同意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