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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西,大武東巷有間劉宅,是劉太平一個族弟的宅院,占地廣闊,阡陌相連。
劉太平、劉忠直叔侄在長安城各自建了府邸,到開封來只為鉤考,因此借住在大武東巷劉宅。
這日劉忠直從側門出來,走了一會,忽見到有人拉著板車正在西邊巷子裡走,旁邊還陪著個婦人。
那婦人雖穿著布裳,材卻高挑,走起路來一扭一扭,隨著手裡晃的帕子,香氣遠遠傳來。
「良家大娘子,陪著干苦力的丈夫出門呢。」劉忠直瞇了瞇眼,「有點氣。」
他後幾個屬下會意,正要上前,那高挑婦人似覺察到什麼,已轉過頭來。
劉忠直皺了皺眉,面嫌棄之。。 更多小說容請訪問𝐒𝐓𝐎𝟓𝟓.𝐂𝐎𝐌
「別多事了,去眷園。」
他語氣冷淡了幾分,轉就走。
……
姜飯輕哼一聲,鉤子上掛的香帕一揮,自領著那拉板車的漢子拐過巷子,走了好一會,才到一個小門邊。(5,0);
他眉一挑,拉車的漢子自上前叩門。
「送菜來了。」
立刻有人開了門。
「把菜扛進來。」
「好咧,這地方真大,繞一圈可得好半天……」
小門被關上,幾人說話的聲音得極低。
「沒問題吧?」姜飯道:「我方才見到劉忠直了,他住哪?」
「放心,他住南邊那片院子,遠著呢。我與老鍾管著豬圈,單獨一片院子,管事的被我們拿了把柄,其他幾個僕役也收買了。」
「人藏到哪裡?」
「就豬圈裡,我們已挖了個坑,人放裡面,上面茅草蓋著就行。二十多頭豬圍著, 沒人能看到, 餵養也方便, 不會死了。」
「別被豬踩死了。」
「放心,我們看著呢。」
「記得多給他用藥,萬一醒了大喊。」(5,0);
「堵死了, 再哼唧旁人也只當是豬。劉家人才不會來這又髒又臭的地方。」
「別大意,給我謹慎些……」
~~
劉忠直再次來到了眷園, 為了查找史樟失蹤的線索, 卻是一無所獲。
「史樟到底被綁到了何?」他喃喃道。
眷園中今已無人唱曲, 站在大門沉思了一會,劉忠直忽見兩個年書生走過。
他眉頭一皺, 領人跟了上去,才走到這兩個書生背後,聽著他們的談話, 劉忠直卻又抬了抬手, 止住了手下人的作。
其中一個書生他是認得的, 乃名士宋道的子侄;另一個書生矮胖, 斷不可能是李瑕了。
「白先生真的到開封了?」
「不騙宋兄,昨日我親眼看到他來這眷園想要聽曲辭, 可惜眷園沒人唱戲,他便到那邊的酒館喝了壺酒。如今城中酒樓漸,也許他還會來。」(5,0);
「你竟識得白先生?」
「前年在東平聽山先生講學, 他隨侍山先生左右,有幸見過一面。」
「我真心佩服他。去歲不是來了個南面細作嗎?寫了半闕《天淨沙》, 『枯藤老樹昏』,引得北方文士紛紛補填, 但唯有白先生另寫了一整首秋詞,絕不輸南人。」
「那南人所作不過殘句, 白先生卻是整首,自是更高明些。」
兩個書生邊走邊說著這些,不一會兒到了一間破舊的小酒館前。
「就是這了,啊,白先生果然又來了這邊,看到了嗎?」
跟在後的劉忠直聽到這裡,已明白這兩個書生說的是何人……白樸。
白樸出金國宦之家, 其父名白華,至樞院判,與元好問乃是世。
金國國滅時,白家遭了大難, 元好問收養了年的白樸,教他詩書,悉心調教。白樸於是了北地名氣顯著的大才子。
劉忠直想了想,令下屬們候在酒館外面,他獨自進去,正見兩個書生在與一個中年男子說話。(5,0);
「白先生,我早便聽過你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了,『天那!一個漢明妃遠把單于嫁,止不過泣西風淚胡笳。』」
「你唱得不錯。」白樸道。
白樸側對著酒館門,只能看到一個側臉,神有些苦態,皺著眉,留著三絡長須,但還是氣度不凡,采照人。
他說話帶著些河北口音,拈著酒杯,開口接著後面的唱詞唱了一句。
「幾曾見六軍廝踐踏,將一個首臥黃沙?」
「好!竟能親耳聽到白先生……」
劉忠直已走上前,將一枚銀符在桌上一擺,道:「兩位小郎君,容我與白先生聊幾句。」
那兩個小書生一見,神一變,連忙施了禮,匆匆跑開。
「劉忠直,自正本,忝居行省經歷,家叔乃行省參政知事。」劉忠直笑了笑,拾起銀符,在白樸對面坐下。
「我亦久聞白先生大名,今日終於有幸相見。」(5,0);
白樸道:「劉經歷找在下有事?」
「我雖俗人,偶爾也讀些詩詞。聽說白先生去歲作了首《天淨沙》,可是應和了那『枯藤老樹昏』之殘句?」
「是。」
劉忠直文才平庸,雖聽說過白樸的詞,卻背不下來,問道:「白先生可否再為我念一遍?」
「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一點飛鴻影下。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好詞啊。」劉忠直掌道:「寫秋,而全文無一個秋字,比那李瑕高明。」
白樸道:「未見李瑕那首詞之全貌,如何知其有無『秋』字?」
「先生認識李瑕?」
「只是聽說過。」
劉忠直瞇了瞇眼,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悠悠道:「先生應和李瑕之殘句,可是與之神已久?」
白樸竟也直率,道:「不,去歲寫詞,只是不服氣而已。如今,我在找他。」(5,0);
「哦?」劉忠直大為詫異,問道:「先生在找李瑕?知道他又回開封了?」
「史家二郎被劫了。」白樸道:「此事之幕後指使者該是李瑕。」
劉忠直神凝重了些,問道:「你為何會知道?」
「聽史帥說的,家父正在史帥幕府。」白樸道:「我與二郎亦是好友,皆喜雜劇曲辭。」
「先生貴庚?」
「三十又一。」
「那是忘年啊。」劉忠直道:「先生平日重養生?」
「練些五禽戲。」白樸自斟了一杯酒喝,道:「劉經歷如此盤問於我,莫非懷疑我暗通趙宋細作?」
「絕無此意。」
白樸道:「家父之生平過往,不知劉經歷可聽說過?」
「聽說過一點,但不知詳。」劉忠直招過店家上了一壺酒,又轉向白樸道:「願聞其詳。」
「家父原是金國重臣。二十餘年前,金國國滅,彼時家父確實投奔了趙宋,當了宋朝均州的提魯。」(5,0);
「此事我知道。」劉忠直道:「但不知令尊何以又歸順大蒙古國?」
「當時,金國的河南總管范用吉聯絡了趙宋大將孟珙,宋投降,孟珙大喜過,上書宋廷。但宋廷恐孟珙因此事而實力大漲,以『叛服不常』為由,拒絕了范用吉的投降。
孟珙自知朝廷猜忌,心灰意冷,嘆息『三十年收拾中原,今志不可申矣』,主上表請辭,不久病逝。范用吉於是率兵劫擄宋朝均州,將錢糧送於蒙古國歸降。」
聽到這裡,劉忠直咧一笑,顯得極為不屑。
「哈,趙宋一慣如此,窩囊到令人作嘔。孟珙算是運氣好,沒死於莫須有之罪。」
白樸微微譏笑,眼中亦有鄙夷之。
「見趙宋如此,家父失頂,遂跟隨范用吉、以及金朝的亡命大臣們北歸,投於史帥門下。」
劉忠直問道:「但我聽說,白先生是被山先生養長大的?」
「是,一直到家父歸蒙之後,元伯父便送我至真定,讓我們父子團圓。元伯父待我恩重如山啊。」白樸低聲道:「顧我真喪家犬,賴君曾護落窠兒……」(5,0);
劉忠直拿起剛上的酒壺,給白樸倒了一杯。
「我聽說當時先生作了一首《滿庭芳》,傳為北方文壇佳話。」
「那年我不過十餘歲,才疏詞拙,讓劉經歷見笑了。」
白樸接過酒杯,仰頭飲了一口,他到劉忠直的目,於是開口念了那首小詞。
「祿他臺,將軍樓閣,十年一夢中間。短匹馬,重見鎮州山。翰當年醉墨,紗籠支高闊依然。今何日,燈前兒,飄喜生還。」
「好詞,當浮一大白。」劉忠直舉了舉酒杯,又問道:「先生如此高才,為何不仕?」
「史帥曾舉薦過我,但我推拒了。」
白樸說話時始終看著劉忠直的眼,開口竟是道:「因蒙人殘暴掠奪,殺伐太重。我無意仕。」
劉忠直一愣,手裡的酒灑了滿桌。
白樸問道:「劉經歷可要因這句話捉拿我?」
「哈哈,斷不可能,斷不可能……大蒙古國從不因言興罪,只是……」(5,0);
白樸自嘲一笑,道:「劉經歷放心。方才我也說了我對趙宋的看法,那偏安一隅的趙氏,我深鄙之……絕無投降趙宋之可能。」
「這是自然。」劉忠直神終於舒展開來,問道:「但先生史帥恩惠,又與二郎好,打算找到二郎?」
「不錯。」
「先生在此飲酒是為何?」
白樸道:「昨日,張帥進了開封城。」
「所以呢?」
白樸舉了舉酒杯,以酒杯指了指店外。
劉忠直轉頭看去,見到了遠的眷園門口,一個中年男子正在盤問門房。
「那人『靖節』,乃是張帥的妻侄,」
「先生認為這事與二郎被劫一案有關聯?可,是鉤考局召張帥來的,靖節查此事也理所當然……」
「如今開封城只許進不許出。」白樸道:「李瑕要出城,必須有人接應他出城。劉經歷認為,這個人會是誰?」
「是誰送李瑕出城?」劉忠直低聲喃喃了一句,陷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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