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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仲由聽得號角聲，知道擇之要起軍往都了，忙點起麾下一千二百餘人，等候軍令。

  不多時，卻見李瑕縱馬而來。

  聶仲由見他是從中軍過來，連忙上前問道：「不知帥安排武信軍跟在哪個方位？」

  李瑕也不下馬，拿出軍令，道：「奉帥令，武信軍暫歸我統領，增援雲頂城。」

  聶仲由微微一訝，只因是李瑕過來，也不多問，抱拳領命。

  李瑕這邊還有楊奔的八十餘騎兵，兩邊聚在一起，湊一千三百人，徑直與擇之大軍分走兩個方向，往雲頂城而去。

  一路走向東面深山，李瑕先命楊奔往前攀高探，才與聶仲由商談起來。

  「眼下這局面，我有些看不懂。」聶仲由道。(5,0);

  「牽扯的不僅是戰局，還有政局，你難免有些疑。」李瑕道，「先說戰局，劍門關一失守，帥大軍已被困於川西。這你明白？」

  「明白。」

  「川西難守，唯有都殘城、雲頂山城可憑地勢擋蒙軍攻事。」

  「這我亦明白。」聶仲由道，「我不明白的是，帥為何過雲頂而不？」

  「雲頂城糧草不足以長期堅守，都城還有些糧草，帥不願棄都，這是其一。」李瑕道：「其二是，只怕是姚世安不願迎帥城。」

  聶仲由有些驚訝。

  「姚世安把武信軍拒於城外，若說是擔心其中混有細作，勉強說得過去。但豈敢拒堂堂蜀帥登城？」

  李瑕抬手虛按了一下，道：「小聲點，此事萬莫聲張，萬一傳出去，對帥威是個重大打擊。」

  「這，姚世安為何如此？」

  「蒙軍占據都近三年，雲頂城始終堅守，大宋才有收復都的希。若三萬大軍駐，糧草告竭，一旦雲頂城被拖垮，那往後更無收復川西的可能了。不若與都互為犄角而守。」(5,0);

  聶仲由道：「守得住才行！寧可犧牲大軍、也要保雲頂城不失？我看分明是姚世安存了私心！他這般作派，豈有支援帥之意？」

  「五年前，姚世安便敢拒余帥登城，何況如今帥一城，雲頂城必紐璘強攻之目標。姚世安鎮守蜀地已久，資歷極深。戰事在即，帥為大局考慮，不敢他。」

  「但我等這次再去雲頂城是……」

  李瑕道：「我對帥說，以紐璘穩紮穩打的打法，只怕不會輕易與大軍決戰。很可能先攻雲頂，斷大軍歸路，不得不防。」

  「正是如此。」聶仲由道，「一旦雲頂城先破，大軍真就完了。」

  李瑕聲音低了些，道：「但私心裡，我覺得寧可壯士斷腕，不可禍無窮。」

  聶仲由一愣，問道：「你是說？」

  李瑕沒有明確回答，只是抬頭向那高聳雲的大山，隨口道了一句。

  「我與帥不同，行事沒那麼多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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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頂山東面山腳下，紐璘已駐軍於此。

  「都元帥，怎還不攻城？」林帶道：「趕把這破城拔了，別讓宋軍逃了。」

  紐璘不急，道：「宋軍走不了，我已派輕騎四打探，擇之敢帶兵逃，我們隨時可以攔住。」

  「那這山城總是要打，盯著看還能打下來？」

  「哪有那麼好打？這可是雲頂城，打了多年都沒打下來。」紐璘道。

  林帶大奇，問道：「那都元帥到底是什麼意思？」

  紐璘喝了一大口酒，笑道：「看著吧。」

  不多時，有蒙卒帶了個漢人進來。

  「小人姚逸明，見過都元帥。」

  這姚逸明不會說蒙語，自有通譯為紐璘翻譯。

  紐璘仰了仰下，讓蒙卒扶起姚逸明。

  「韓勇的人頭你們看到了，這就是敢反抗大蒙古國的下場。」(5,0);

  「是，是，都元帥說的對，小人的家叔一直被宋廷排，早有投大蒙古國之意，此番願獻城投降。」

  紐璘轉頭看向帶林，臉上笑意愈濃。

  只聽姚逸明又道：「但云頂城其餘宋將，如孔仙、蕭世顯等人，冥頑不靈，不肯投降。家叔打算明夜設宴，殺此二人，迎都元帥雲頂城……」

  ~~

  雲頂城。

  雲頂城乃「川中八柱」之一。

  它東臨沱江，一片懸崖峭壁；西面，南面是魚脊似的山嶺作為屏障。唯有北面有山路上山，可謂易守難攻。

  北城門建在七星巖的斷崖絕壁之，又建了一個甕城，以巨大的條石築，牢不可破。

  甕城的大條石上，鐫刻著一行小字。

  「皇宋淳己酉仲秋，吉日，帥守姚世安改建。」

  姚世安正站在此，愣愣看著這行字。

  這是他畢生的榮耀，他與雲頂山城曾為大宋立下了汗馬功勞。(5,0);

  六年前，蒙古大將旭烈兀率四萬鐵騎直撲雲頂，派人上山招降，姚世安與孔仙、蕭世顯殺其來使，以示死戰。蒙軍以毒箭、烈火攻城，宋軍拼死抵抗，殺得流河，終於擊潰了旭烈兀的大軍；

  三年前，蒙軍攻打都，雲頂守將之一的呂達率兵五千，以及兩萬義軍支援都，兩萬五千人悉數戰死，無一人投降……

  築城十四年以來，大大小小戰役無數，雲頂城依然屹立於高山之上，蒙軍在此戰死近三萬人，發出「不戰而自守」的慨。

  這些，皆是他姚世安曾引以為傲之事。

  但如今，他只覺太累了，守了這麼多年，蒙軍依舊源源不絕。而蜀帥從余玠、余晦，換了擇之，蜀川局勢卻一日壞過一日。

  擇之收復都，也曾給姚世安帶來過狂喜，然而轉瞬之間，局勢又崩壞至此。擇之必敗，這已是擺在眼前不爭的事實。

  由狂喜陷絕，姚世安突然覺得，自己夠了這一切。

  再守下去又能如何？如韓勇一般，人頭被蒙軍掛在旗桿上不？就算一時能守住，但謝方叔已去相，功勞再大，還能升遷不？(5,0);

  降了罷了，往後過些安安穩穩的日子。

  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沒能下去……

  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沒能下去。

  姚世安凝視著石門上的刻字，在心裡與前半生告了別……

  「城守！有兵馬來了！」瞭臺上，有士卒忽大喝了一聲，「看旗號，又是武信軍來了。」

  姚世安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他大步向瞭臺上走去，只見那如刀仞般的山道上，一支兵馬逶迤而來。

  ~~

  雲頂城，孔仙正凝視著地圖思忖著戰局。

  他是前右軍統領，兼潼川府路都統使司修城提振。

  這職不小，但他與蕭世顯一樣，都是利州將領。

  利州失守之後，他們退守川地，被余玠調到雲頂駐守。

  這其中，自然有餘玠不放心姚世安的緣故。但余玠已死，且這幾年來戰事不斷，孔仙、蕭世顯都盡力不與姚世安有所衝突，而是合力守住雲頂城……(5,0);

  「將軍，武信軍又到城外了，正與姚城守在北門對峙。」有親兵來報導。

  「對峙？」孔仙愣了愣，道：「姚城守不是讓他們到都覓糧嗎？」

  「這次說是奉了帥之令，城增援。」

  「是。但城守說，雲頂城兵力充足，讓他們到都增援帥。武信軍不肯走，與城守起了衝突，甚至揚言說……說要攻城。」

  孔仙不由皺眉，道：「我去看看。」

  他起向外走去……

  前兩日，擇之領大軍登雲頂，姚世安認為山城存糧不足以供應三萬大軍，提議與都互為掎角而守，擇之答應了。

  孔仙也認為這是從大局考慮。

  至於武信軍來投，姚世安拒而不納，說是讓他們到都找糧，這也是說得過去之事。

  但今日之事顯然有蹊蹺之。

  孔仙一路到北城門，只姚世安領兵正站在城頭，手持長弓，一副據城而守之狀。(5,0);

  「爾等果然是蒙軍細作不？！」

  城下有人喝道：「姚世安，你連帥號令都不遵，反了不？！」

  「安知爾等是真是假……」

  孔仙眉頭皺得愈深，連忙趕上城頭。

  姚世安連忙攔了攔他，道：「萬莫信他，帥才走，武信軍便去而復返，安知不是蒙軍派來的。」

  孔仙還未回答，忽聽城下又喊了一句。

  「可是孔、蕭兩位將軍到了？我乃慶符知縣李瑕，曾扳倒謝方叔，恐是因此，姚城守不願放我城，但戰事在即，請孔、蕭兩位將軍以大局為重！」

  一句話，姚世安然大怒，轉頭吼道：「你口噴人！本將本不知你就是李瑕！」

  孔仙站到城垛邊看去，只見一個高的影已站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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