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乘離開蜃珠的記憶后,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明眸。
他坐在臺階上,左手在後的水泥地面,略後仰幾分,右手食指抬起,抵著元酒的額心往遠推了推:「靠這麼近作甚?」
元酒站直,指尖拂過鼻尖:「就是覺得奇怪,還以為你也被蜃珠拉進幻境中了。」
「我不像你,心且能力弱。」
元酒圓眸一橫,齜牙道:「你這人攻擊就很過分了。」
長乘角揚起淺淺弧度,起拂去衫上的塵埃:「什麼幻境,把你困在其中?」
元酒臉微微變換,但很快就恢復之前的從容與隨意:「關於我小時候,被父母拋棄的那段記憶。」
「我在網上看到人說,年的傷痕,往往需要一生去治癒。」
元酒輕嗤道:「扯淡。」
長乘平靜地說道:「就算你對小時候的事介懷,其實也沒什麼。」
「我要是真執著於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早在渡心魔劫的時候就玩完了。」元酒斜倚在柱子上,雙臂環在前,眼底沉靜得宛如無波無瀾的深潭,「我只是在這次的幻境里,看到了時忽略的一些記憶。」
「邊走邊說吧,在這裡浪費了不時間了。」
長乘估了一下,他至在這裡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特管局那邊還丟著一堆事,只希他那些靈石能發揮最大作用,姑獲鳥和錦鼠妖能從鄧沛青裡問出有價值的信息。
元酒頓足看了眼還在幻境中的厲鬼:「這隻厲鬼怎麼辦?之前告訴了我不消息,丟在這裡好像不太好。」
長乘走到厲鬼跟前,屈指中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保持跪姿的厲鬼夢驚醒,往後砸在地上,整隻鬼一臉恍惚,著頭頂清冷的月,還有青年莫名聖潔緻的下頜線條。
元酒彎腰盯著躺在地上的厲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清醒了嗎?」
厲鬼從地上爬起來,盤膝坐著了眉心:「剛剛怎麼了?」
「幻境。」元酒不作太多解釋,只問道,「我們要走了,你打算怎麼辦?」
厲鬼看了眼側站在遠的青年,又看了看元酒,思索了幾秒:「我,我還是想留在這裡。」
元酒沒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只善意提醒道:「留在此地倒是可以,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白馬福利院雖然荒廢已久,但早晚會被納政府的規劃,這裡有朝一日定會推倒重建。」
「就算你們利用鬼怪份驅逐人類,他們也能找到玄師來對付你們。」
「所以,你還是早做長遠打算,若是想投胎又怕被地府那些神清算舊賬,可以到北海市歸元觀尋我,看在今日的上,我可送你一程。」
厲鬼抬起眉眼認真打量著元酒,許久後點頭道:「我記住了,謝謝。」
元酒擺了擺手,拽著盤一坨的,與長乘眨眼就從厲鬼面前消失。
……
兩人突然出現在特管局的走廊,驚得路過的人員抱住文件夾跌坐在地上。
元酒和長乘往那人去,只見對方臉青白,略含歉意道:「抱歉,嚇到你了。」
留著小平頭的年輕人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借著走廊上重新亮起的燈,才看清長乘的臉,立刻惶恐擺手道:「沒事沒事……」
還不等長乘說些什麼,他立刻慌不擇路扶牆往辦公室跑去,活像被十幾隻厲鬼追攆似的。
長乘合上了微微張開的,輕嘆道:「嚇到他了,本來還想問問他們局長和那隻鼠妖是不是還在審訊室?」
「先去審訊室看看不就行了。」
元酒抬步徑直往審訊室走去,本無需長乘引路。
……
元酒和長乘進了審訊室隔壁的房間,這個房間與審訊室有一道用法加了封印的單向玻璃。
站在審訊室里,只會以為安裝單向玻璃這側是一面完整的牆壁。
過單向玻璃,元酒和長乘看清了被銬在椅子上的鄧沛青。
的態度算不上好,雖然不再是一言不發,但與杜錦之間卻是針鋒相對,火藥味兒十足。
長乘出言道:「我在蜃珠的記憶碎片里,見過年時期的鄧沛青。」
「白馬福利院是被人故意縱火,目的是為了消滅罪證。」
元酒秀眉攏在一起,淺聲道:「用這麼多孩子陪葬,未免也太過滅絕人了。」
長乘:「縱火毀滅證據,應該只是目的之一,其二應該是為了那顆鬼珠。」
「我從那裡把鬼珠要了過來,這東西是背後之人藏在白馬福利院的,肯定不會一直丟在那裡,早晚會回去取走。」
元酒為難道:「可是我們已經破壞了那個重疊空間,難道還要再把東西放回去,守株待兔?」
「不用,都擱置了二十多年沒取,一時半刻應該也不會突然去,守株待兔太浪費時間。」長乘否決了這個提議,只沉片刻道,「我在福利院火災里看到,那些人一開始抓走了院長,一直在問什麼。」
「鄧沛青母親給留下了一封書,以及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那些人都沒有仔細說。」
長乘定定看著另一間屋子的鄧沛青,忽然問道:「你說,知不知道這件事?」
「很難說。」
元酒對這個人了解不多,僅從面相看也看不出什麼。
「要不,試探一下?」
元酒尾音上挑,眼中閃爍著明的亮。
……
長乘閃出現在給審訊室,姑獲鳥和錦鼠幾乎是同時繃,戒備地看向靈力波之。
直到確認是長乘后,兩人齊齊鬆了口氣,不解地對視了一眼。
還沒等二人詢問,長乘站在原地,從袖中取出蜃珠:「認識這個東西嗎?」
鄧沛青也被突然出現在屋的第四人嚇到,愣怔了幾秒才堪堪回神,著他掌心流溢彩的珠子,搖了搖頭。
「這是我剛剛在白馬福利院後院的地下找到的。」
長乘說話永遠都是一副不不慢的模樣,讓人無法窺探他的緒與想法,他抬手將珠子停在半空中,將事娓娓道來:「這是一顆千年蜃珠,不僅能夠製造幻象,還能夠記錄下它曾經遇見的每一件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鄧沛青不懂他故弄玄虛意何為。
「這顆珠子記錄下了福利院火災當天經過。」
長乘一直在觀察,話說到這裡,鄧沛青的左手就立刻握了一下,眼睛只眨了一下,角向下拉了一點點,但極快恢復如常。
的緒有波。
長乘很確定,對這場火災有過懷疑,但不知道對真相了解多。
……
「火災發生那晚,你是怎麼醒過來的?」
長乘雖是用問句,但似乎並不期待的答案,語氣聽起來反而有種篤定的意思,甚至還包含著些許嘲意。
鄧沛青揚起下顎,斂眸問道:「怎麼,你們還負責調查二十多年前的火災案嗎?」
「那天晚上,幾乎整個福利院的人都陷了蜃珠製造的幻境,在睡夢中死於火災,你是如何幸免於難的?」
掙蜃珠的幻境並非易事,就連元酒、,以及那隻厲鬼都被困在幻境中不短的時間。
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兒,能在幻境中快速醒來,要麼是有什麼特殊的東西護,要麼……就是有特殊的脈,或者有人用特殊的方法醒了。
如果是最後一種,為什麼只醒了一個人?
幻境中另一個男孩兒能醒過來,應該是有東西護,他在觀察過後才得出這個結論。
可是他沒在鄧沛青的上看到任何護之。
鄧沛青低眉不語。
長乘並不著急,繼續說道:「當時有人抓住了福利院院長,問你母親留下的書和一樣品,但並未得到結果,福利院院長已經遇害。」
鄧沛青雙手忽然握,呼吸沉了兩分。
「你見過你母親的書?」
「還是得到了留下的?」
「亦或者二者皆已到手?」
……
長乘問完后,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他左手微微抬起,一份文件夾就躺在掌心。
他慢慢翻開掃了幾眼,不疾不徐地繼續問道:「你母親鄧聰莉,是鄧家旁支一個不起眼的捉妖師,二十三歲的時候失蹤,兩年後突然被帶回了鄧家。鄧家人起初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在醫生給你母親做檢查的時候,發現生育過,所以開始追查孩子的下落。」
「你出生后沒多久,就被人丟在白馬福利院門口,是當時的老院長收留了你,並據你上僅有的線索,試圖幫你尋找到親人。你母親既然留有書,就說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老院長幫忙尋找的應該是你的生父,甚至很有可能是你母親在書中委託的,當時也並不知曉你父親的下落。」
「院長當時查出什麼已經不得而知,但唯一可知道的是,有人也在追查你的蹤跡,以及想要追回你母親留下的,結果是這些人先福利院院長一步,以致白馬福利院所有的人,都為你和你母親而命喪黃泉。」
鄧沛青臉已經鐵青,惡狠狠地瞪著長乘,眼神如惡鬼般兇戾:「你以為知道了點關於火災的,就知道了所有真相嗎?」
「真相,我們會一點點查清楚,眼下還不到下定論的時機。」
長乘合上手中的文件,黑而幽靜的雙眸進眼底:「至於你,你以為自己了解的,就是全部真相嗎?」
「那天晚上,縱火燒了整個福利院的人,可是你認識的。」
鄧沛青瞳孔微,氣息產生了變化。
長乘對此早有預料:「你說,鄧家主支的人為什麼要追查你母親的,並殺了福利院所有人?」
「讓我猜猜,鄧家人是怎麼騙你,或者要挾你,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俯首聽耳,對他們肝腦塗地?」
「著手點應該就是你的生母,你母親在他們手中?不過應該已經死了。」
「你知道書的存在,但不知道書的容。」
「你得到了你母親的,但你並沒有把給鄧家人,因為你其實對他們也有過懷疑。」
「而鄧家人一直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只能用盡手段,極盡花言巧語,拉攏你為他們所用。」
「你一方面害怕,不屈服就會像你母親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另一方面,又想借著臣服於鄧家,給自己留足長的時間與空間。」
長乘揮手將文件夾收起,似笑非笑道:「你能逃過那場火災,是因為你懷妖族脈。」
「你一直配合鄧家進行妖應用於人的非法研究,也正是因為你清楚,自己是只半妖。」
「你想通過這些,進一步查到你母親的,究竟你的父親是只妖,還是你母親……本就是只半妖?」
「不管哪一種,你應該在接到妖應用試驗后,都開始懷疑,你父母的死與鄧家有關?」
……
長乘說得很慢,但信息量實在太大,以至於坐在椅子上從頭聽到尾的姑獲鳥和杜錦都陷了震驚,兩妖皆是瞳孔地震,一臉懷疑人生的表。
元酒對長乘的分析也是很意外。
還真沒分析出這麼多,可能是信息本就沒有長乘全面。
單從長乘的表到肢作,也沒辦法這些是他的猜測,還是經過反覆推斷下的結論。
不過總歸對無影響,也不想讓長乘再有辱智商的機會。
安心聽著就是,現在已不需要思考。
……
鄧沛青慢慢後仰,靠在了椅子上,手腕帶了銬在椅子上的手銬,發出刺耳的聲響。
像一個終於被撬開的蚌殼,過微微張開的一道隙,剖析了自己欺騙與被欺騙中的半生。
「你猜的沒錯。」
緩慢地吁出一口氣,看向對面的杜錦:「我確實是半妖,這件事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也知道白馬福利院的火災是有人故意縱火,尤其是在長大后,接到了更多奇幻的東西,我就越發確信福利院的火災是通玄之人故意為之。」
「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沖著我來的。」
「或者準確來說,是沖著我上的傳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