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對朝廷沒有恨,薛延自己都不信。他對胡魁文所做決定并無意見,雖然這做法確實極為懦夫,但好歹也保全了一方百姓,而從另一方面講,朝廷其實也早已失了民心,無論胡魁文做什麼決定,結果幾乎都是注定的。
又是許久的寂靜,阮言初忽而道,“那咱們這些房產和生意怎麼辦?”
胡安和皺皺眉道,“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錢沒了還能再賺,保全青山要。”
話是這樣說,但還是心疼的,白手起家做到現在這樣地步,其中經歷多辛酸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就這樣輕易放棄,從頭再來,實在太過讓人不舍。
胡安和下意識看向薛延,他正靠在桌子邊啃手指,雙眉鎖,不知道在想什麼。
胡安和驚呼一聲,回頭去招呼阿梨道,“小梨花,你家相公竟然也會像小孩子一樣啃指甲哎!”
薛延覺得,他竟然和這樣的胡安和朝夕相了近一年,還沒有對他過,這樣的脾氣真的是非常好了。
薛延原本以為,從賀蘭山的戰爭打響,到周軍東征經過隴縣,其中會有一段時間能讓他們做充足的準備,但是況似乎比預想的要糟糕許多。
幾乎是從第三日開始,永定和隴縣一帶便就有許多的難民前來,其間有時還摻雜著些逃兵,一個個灰頭土臉,一污,那些人真的是了好幾天,見著吃的就搶,嚇哭了好多小孩子。
朝廷潰敗的戰報每隔幾天便就傳來一次,賀蘭山的防線已經被破開,周軍東下,快過了中原邊界,離寧遠也不過五百里之遠了。百姓驚慌,許多正準備著收拾東西要往南逃了,酒樓生意慘淡,薛延便干脆關了張,原本熱鬧的街道沒了幾家營業的商鋪,明明敵軍還沒到,但整個小縣卻已經破敗凋零了。
日子總還是要過的,阿梨和馮氏早就開始準備裳被褥之類,預備路上用。胡魁文將自己全部積蓄都取出來,分給那些極為貧困的家庭,雖然總的也沒幾個錢,但好歹也是分心意,多能起一點作用。薛延本打算將阮言初和小結都送去讀書的,但現在出了這種事,計劃不得不耽擱下來。
整家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阿黃仍舊無憂無慮,只知道趴在房檐底下曬太。
整個二月,若說真的有什麼好事,只有三件。
第一是胡魁文親自去韋家提親,韋翠娘并未拒絕。
第二是,今年的春天格外暖,酒樓后院的梨花提前開了,目皆是雪白,芳香氤氳,整條街都是那甜滋滋的味兒。弟弟給阿梨畫了張小像,抱著兔子坐在梨花樹下,戴著銀亮亮的簪子,笑得比花還甜一些。
還有一件匪夷所思,薛延斥全家之力買下來永定縣趙員外家的所有糧食,趙員外本來為這些拿不走賣不出的糧食愁的病懨懨的,見薛延想買,立刻又高興起來,賣的價錢比市面上要便宜五倍還多。薛延只花了不到不到一百兩,卻買下了幾乎占了整個地窖的糧食。
其余百姓聞風而,都來找薛延賣糧食,好湊路上的盤纏,薛延來者不拒,不過幾日功夫,他積攢下來的糧食就要比隴縣最大的糧店還要多了。
胡安和對此極為不解,薛延也懶得與他解釋,只留下句,“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經商之道。”便就走了。
直到臨上路之前,胡安和還是沒想明白,薛延說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馬車一共有兩輛,韋翠娘和胡安和算是定了親,韋掌柜自然要跟著薛延一起走。韋家家大業大,馬車也都是最好的,寶藍的頂棚,上面還墜著小鈴鐺,致漂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用薛延的話說,那就是明擺著要給別人搶的。
薛延從家里翻出兩匹帶著補丁的破布,直接給馬車換了個頂棚,木頭上也抹些煤灰,刻點劃痕,把韋掌柜心疼的直跺腳,但最后看起來的確低調了許多。
里是沒的,大且寬敞,四周圍著三條長凳,上面的墊用的都是鴨絨,坐上去又又暖。一張小方桌釘在車里,再顛簸也不會移位置,上面茶一應俱全,座位底下還有著鍋碗瓢盆和小碳爐,以及一箱子書。
出發之前,韋翠娘還有些擔心,一直問阿梨和馮氏,“這條件會不會太差,怕你們弱不了,會吃苦。”
馮氏笑道,“哪里會,就算是丞相夫人出門子,也不會再比這個好多了。”
這話說的有些夸張,但韋家的馬車是真的好,就算不及丞相夫人的規格,側夫人是足夠了。
韋翠娘親昵挽著阿梨胳膊,小聲道,“我屯了好多話本子,到時候路上無聊,你給我念,不?”
阿梨逗,“怎麼不要胡安和給你念?”
韋翠娘滿面嫌棄道,“他就是個書呆子,哪里讀的懂那些風花雪月之事,就只知道與我講論語,講那個什麼羊的傳?”
阿梨問,“公羊傳?”
“對!”韋翠娘撇撇道,“煩死他了。”
阿梨笑著,“那麼嫌他,那你還要嫁給他。”
說及此,韋翠娘明顯頓了下,有些局促撥了撥頭發,看向一邊,“不說這個,沒意思,聊點別的。”
阿梨偏頭看的側臉,驚訝發現,韋翠娘的耳竟然有些泛紅。難得害。
阿梨好奇,但是又不好再問,只得憋在心里,隨著的意思再講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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