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穿著抗元軍服飾的百姓，就這般大聲喊著“大宋萬歲”，衝向城頭而去。

    秦寒心裏，完章心裏明白，但那些抗元軍士卒不明白。他們隻真以為援軍到，登時從心底深湧起強烈的求生。

    “殺啊！”

    城頭上僅剩的抗元軍將士都高喊起來，高高舉起手中兵刃，刺向攀上城頭的元軍。

    他們臉上滿是激的紅。

    而那些元軍看到從城下有麻麻的“宋軍”衝殺上來，自是大驚，難免慌。

    短短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城頭上的形竟然出現逆轉。

    原本元軍已經有和宋軍分庭抗禮之勢，這時卻是被宋軍再度製住，被到城牆的角落裏去。

    還有的則是被下城頭，摔落下去。

    那些百姓中也有不怕死的，衝到城頭上，真正舉起兵刃砍向元軍。

    各軍的旗幟很快在梧州城牆上飄搖起來。

    一聲聲大宋萬歲，傳到城外去。

    元軍士氣頓時挫。

    中軍，立在戰車上的孔元也看到這幕，眼睛微微瞇起，“宋軍這麽快便到了？”

    他沉起來。

    按理說，宋軍絕不至於這麽快就到梧州城才是，除非是先遣的騎兵。

    可阿裏海牙怎麽說也有將近十萬軍馬，難道這麽快就已經被宋皇帝殺潰麽？

    孔元定睛看著城頭，那些旗幟，還有那麽士卒，如果不是宋皇帝到，又能是誰？

    他對梧州城的兵力很清楚，不可能還有這麽多兵馬。要不然之前宋軍不會接連從水寨調兵力。

    饒是阿裏海牙在元朝軍伍中的地位要高於孔元，這時孔元心中也不暗罵幾聲廢。

    近十萬軍馬，卻連宋軍幾天時間都撐不住，不是廢又是什麽？

    接著他又想，自己是否還要必要破這梧州城？

    阿裏海牙已經徹底敗了，便是再付出大代價破城，又還有何意義？

    過去半柱香的時間，城頭上的元軍已被斬殺殆盡，孔元終究是憤然下令道：“鳴金收兵！”

    尖銳的鳴金聲在元軍中軍響起。

    城下統率攻城士卒的元軍將領憤憤然冷哼，抬頭看著城上招搖的各旗幟，領兵退去。

    城頭上的真士卒發出歡呼聲。

    但是，那些假扮士卒的百姓們卻大多臉蒼白，誰都沒敢說話。

    城頭上的腥場麵已是讓得他們心裏驚懼了。

    將旗幟在城頭上後，他們褪去上的甲胄，多數人匆匆往城下跑去。

    真士卒們臉上的激神頓時凝住了。

    有將領匆匆跑到完章旁邊，詢問這是什麽況。完章沒有瞞他們，將個中實說了出來。

    這些，都不過是秦寒的疑兵之計。

    很快，城牆上的真士卒們臉再度變得灰白下去。

    剛剛湧起求生的，轉眼卻又落絕，這簡直讓得他們難以接。

    原本誓死抗敵的士氣都因此而低迷不。

    但完章看著，什麽都沒有說。

    這個時候，士氣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縱是眾將士決死，也不可能再擋得住元軍的進攻。

    而孔元率著大軍退回到大營中，也又漸漸覺到不對勁。

    他還是覺得宋皇帝應該沒有這麽快到梧州城才對。

    但他又百思不得其解，那城頭上忽然湧上來的數千宋軍是怎麽回事。

    眾將也都是不解。

    除去宋皇帝的軍馬，廣西境應該再也沒有宋軍能夠趕到梧州城才是。

    他們想再攻城，卻也忌憚那突然湧上城牆的數千宋軍。守城占盡便利，原本抗元軍僅僅數千人就抵擋住他們三天有餘，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如今哪怕僅僅隻有這數千宋軍率先趕到城馳援，他們要再想破城，也不再那般容易。

    直到傍晚時分，有隻信鷹落到元軍的大營中，孔元才恍然明白是怎麽回事。

    信是從阿裏海牙軍中送來的，說他們還在向梧州趕來，宋軍在後追擊不舍，讓孔元速速奪下梧州，接應他們。

    宋軍既然還在追擊，那不可能有各軍都趕來梧州。特別是宋皇帝，不可能親至。

    孔元將信給眾將看過，有將領狐疑道：“那些宋軍，該不會是梧州城的百姓吧？”

    他這話，讓得帳的諸人全部變。

    孔元怒極，將麵前書案拍得坍塌下去，“該死！宋軍竟然如此狡詐！我們中計了！”

    他也很快想清楚其中蹊蹺。

    宋軍士卒大多死在城牆上，要想搜集數千甲胄、兵服並不是不可能的事。至於旗幟，那自然更容易了。

    他當即下令道：“去宣幾個今日攻上城頭的將士過來！”

    有親兵立刻領命而去。

    隻過十餘分鍾，這親兵便帶著十餘士卒進賬。

    “將軍！”

    眾士卒紛紛跪倒在地。

    孔元沉著臉問道：“你們在城頭和宋軍戰，那些宋軍援軍戰力如何？”

    眾士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後有人遲疑道：“稟將軍，那些宋軍的援軍和我軍廝殺者並不多，好似大多數人隻是在旁邊搖旗吶喊，還有人連城頭都不敢上。”

    “可惡！”

    孔元更是怒極，摘下自己的頭盔重重砸在地上，“可惡！”

    帳的元將們也是怒不可遏，有人站出列道：“將軍，我請命出戰，拿下梧州！”

    孔元在帳匆匆踱著步，過數分鍾，才止住，卻是擺手，道：“也罷，既然被他們用詭計拖延半日，也不差這一晚了。在夜中攻城頗有不便，不過是徒增我軍傷亡。既然阿裏海牙元帥還在和宋軍周旋，沒有潰敗，我們明日再拿下梧州城也不遲。”

    請命出戰的將領聽到這話，隻得又退回去。

    孔元眼中怒火未消，又道：“接令，明日清晨大軍出征，踏平梧州！梧州城……犬不留！”

    他實在是怒得不行，覺得恥。而這種憤怒，隻有屠城才能夠宣泄出去。

    “是！”

    帳眾將紛紛拱手領命。

    梧州城頭。

    完章眼中滿是，臉疲憊，但還是站在城頭上，沒有離開。

    他麾下的真兒郎都死在這裏，他也沒打算活著離開。用他的命，換取真興盛的一線生機，值。

    起碼對完章而言，這很值。

    這輩子，他為金將、元將、宋將，但他的心，始終都在真族。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真族。

    為麾下真兒郎的命，他當時在碙州投降宋朝。而此時，為真的未來，他甘願犧牲這些真士卒，還有自己。

    被元朝鐵蹄踏平的金朝已是煙消雲散，他們真想要再度興盛，實在是太難了。

    任何機會，他都得牢牢握住。

    “完將軍。”

    在完章發呆時，秦寒忽然從城下走上來。

    完章回過神來，回頭道：“軍師怎的來了？”

    秦寒道：“梧州城至多守不住明日了，我打算離開，前來向你辭別。”

    他臉淡漠，好似並不覺得臨陣逃是什麽恥的事。或者說，他沒有打算和這梧州城共存亡。

    真士卒是棋子，可以亡。而他，是布置這盤棋的人，怎會讓自己陷於死地？

    他還需要將這盤棋接著下下去。

    完章也並沒有出意外之，隻是輕輕點頭，“好。”

    秦寒拱拱手，轉便走。

    “軍師！”

    走出幾步，完章卻是忽然喊出他。

    秦寒回頭。

    完章道：“軍師能否在皇上麵前給我帶句話，我完章甘願和梧州同死，隻求皇上日後若能複宋朝，給予我真族一片休養生息之地。”

    秦寒深深作揖，難得的恭謹，“這件事，秦某可替皇上答應你。梧州萬卒，換真百年平穩。”

    完章雙手揖到腰間，“多謝軍師了。”

    秦寒點點頭，又轉，往城下去了，影漸漸消失在濃濃的夜中。

    夜，愈來愈深了，有綿綿細雨落下。

    城頭不到千數的真士卒，在這細雨中，漸漸的迷蒙起來，再也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