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雷州府海康縣知州府。
知州革離君高居堂上,下麵雷州府一眾文臣武將分列左右,各自坐著。
留著兩抹小胡須的師爺帶著滿臉狡黠站在革離君旁邊,他天生賊眉鼠眼,顯得分外猥瑣。
革離君麵上看不出喜怒,眼神掃過堂下諸人,說道:“元軍大敗硇洲之事,想必諸位已經知曉了吧?”
堂下的人盡皆點頭,不過神各不相同,有的惋惜,有的欣喜,還有的若有所思。
革離君將這些人的表全部看在眼裏,緩緩又道:“諸位認為,我等當如何之?”
話剛出口,他左側最上首的那人便說道:“元軍覆滅,宋軍亦是損失慘重,末將以為,我等應該趁此良機一舉拿下硇洲,擒得宋帝!”
他名為祁書才,乃是雷州軍總管,同時也是革離君的小舅子。革離君的正妻,現在的知州夫人是他的親姐姐。有些這層關係,祁書才自然是革離君的親信死忠。
有人聽到祁書才這話,微微變,嗅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隨即,堂中有個滿臉虯髯的大漢忽地怒不可遏起來,拍案喝罵道:“你這逆賊,竟敢如此出言不遜,我等乃是大宋武將,拿著朝廷的俸祿,你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這虯髯大漢名為柳弘屺,是雷州府出名的猛將,雷州飛天軍都統,拜正八品武校尉。
當然,他的職實不如祁書才的。祁書才為軍總管,是整個雷州軍的訓練長。
見柳弘屺這樣大怒,祁書才卻毫不在乎,也不生氣,隻是輕笑道:“你是大宋武將,那硇洲被攻時,怎不見你去援啊?”
“那還不是知州……”
柳弘屺看向革離君,話說一半,突然醒悟過來,忙的住,坐下去。
他雖然生魯莽,但也不是傻子。當初元軍攻打碙州島時,他極力向革離君請命,要求增援碙州島,是革離君始終不允。現在祁書才說出這些話來,他當然也琢磨得到革離君的心思。
再聯想起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語,柳弘屺心裏不歎息,“難道知州大人真的要投元麽?”
他是個心存忠義的人,絕不願意棄宋投元,但他也知道,若是現在出頭,隻會被革離君給收拾掉。
革離君見柳弘屺猛然坐下去,眼中泛過幾抹冷笑,又道:“本府有件事想要提點諸位大人,這些年來戰連連,朝廷可是許久都沒有撥俸祿下來了。你們的俸祿,可都是從本府的手裏給發下去的。”
下麵眾人聽他這麽說,頓時更加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擺明是要反宋。
那些個死忠革離君的人立刻拱手說道:“我等必唯大人馬首是瞻!”
革離君主掌雷州府近十年,在這裏已培養出極大的勢力。這些立即表態的人占據堂人數大半。
隨其後,那些個原本有些遊離不定的文臣武將也都拱手,“我等聽候大人差遣!”
登時,堂隻剩下寥寥幾個人沒有表態。
柳弘屺心中滿是怒意,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握住,但看過堂眾人,知道大局已定,心中思忖幾番,隻能拱手說道:“末將柳弘屺願聽大人號令!”
他做為飛天軍都統,在雷州軍中素有威信,原本幾個沒表態的人也都是他的親信。
此時,見得柳弘屺表態,那幾人也跟著拱手道:“末將等願聽大人號令!”
“好!”
革離君臉上這才出笑容來,“也不枉本府這些年來對諸位的關照。”
師爺則很是適時的在旁邊諂說道:“大人,那咱們接下來作何打算?”
革離君道:“宋朝滅亡在即,我等自然是趁此良機,拿下宋帝,送與元朝皇帝邀功。”
他的確去見過張弘範,也正如趙庭所想那樣,他是怕張弘範要用他做炮灰,才沒有立即表態投元。現在,元軍大敗,宋軍創,他意識到這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才匆匆招手下文臣武將來到知州府。
隻要拿下宋帝,那他革離君就是以大功之臣的份加元朝,到時候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饒是以革離君的城府,眼中也不泛出幾分得意之。
師爺在旁邊忙彎下腰,“大人聖明。”
他別的本事沒有,但察言觀,溜須拍馬卻是個好手。
堂下祁書才道:“大人,那我等現在就回去召集兵馬,準備攻打碙州島。”
其實他說的這些話都是革離君授意的,用現代的話說,那就是個托兒。革離君為徹底收服手下眾將,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用稍微讚揚的眼神瞥了眼自己的小舅子,他緩緩點頭道:“好,那諸位將軍這邊回去備齊軍馬,五日後,戰船在西流渡口集聚,諸位將軍卯時之前率軍到西流渡口,兵發碙州島。”
“是!”
一眾文臣武將領命,陸續退了下去。
等堂下無人,師爺稍稍欠道:“大人,李恒李大人已在書房候著了。”
革離君微微詫異,“張弘範沒有親自前來麽?”
他素有傲氣,是以對敗軍之將張弘範也沒有太看在眼裏,直呼其名。
師爺道:“張大人借口大敗之際,需要整頓軍務,婉言拒絕了您的邀請。”
“哼!”
革離君輕輕哼道:“敗軍之將還如此高的架子,待我拿下宋帝,定要在元帝麵前好好辱他一番。”
師爺輕輕笑著,沒有說話。
“也罷!”
革離君自言自語般又道:“李恒為副帥,既然是他前來,那本便去見上一見。”
說完他便起,往書房走去。師爺忙在後頭跟著。
革離君走出兩步,卻又道:“你去派兩個人盯著柳弘屺,防他有變。”
他知道柳弘屺素來忠義,以宋將自居,雖然剛剛在堂表態聽命,但他心裏還是有些懷疑。
師爺也沒多問,快步離開。
革離君獨自去往書房。
等他走到書房時,材臃腫的李恒正在飲茶,旁邊兩個侍伺候著。
“李帥!”
腳剛踏進書房,革離君臉上便堆起笑容,拱手喊道。
他雖然心高氣傲,但也知道這時候不宜在李恒麵前擺太高姿態。他們雖然戰敗,但仍是元朝重臣。
李恒也是裝模作樣地拱拱手,“革大人!”
其實他心裏又何嚐看得起革離君?
要不是五萬元軍在碙州島全部覆滅,他和張弘範此時無軍可用,他本不屑得來見革離君這個區區的五品知州。雖然革離君國字臉極威嚴,但他說到底還是上不得臺麵的知州,雷州也隻是一個下州而已。
革離君到主位上坐著,道:“冒昧將李帥請來,還請李帥見諒啊……”
李恒輕輕笑著,“那不知革大人請我來,是所謂何事啊?”
兩人可謂各自心懷鬼胎。
革離君道:“聽聞貴軍兵敗碙州,本深惋惜,請李帥來,是想再和李帥商議攻打碙州島之事。”
“哦?”
李恒微抬眼皮,故意裝作疑道:“革大人不是不願加我朝麽?這話又是何意?”
革離君嗬嗬一笑,端起茶杯,“李帥就莫要裝糊塗了,本請李帥來,隻是想在事之後,能請李帥在皇上麵前替我多多言幾句。”
李恒道:“我一敗軍之將,談何言,到時候還得勞煩革大人為我和張帥求才是啊……”
革離君笑而不語。
兩人沉默半晌,他才又道:“本還有件事想要請教李帥。”
李恒說道:“革大人請說。”
革離君此時眼中是真正出疑,“你和張帥五萬人攻島,宋軍不過兩萬人,何以會敗?”
李恒角微微搐,說起這事,就隻覺得紮心的疼。
革離君看他表,心裏暗自冷笑,裏卻是連道:“本問得突兀,李帥莫要見怪。”
李恒心知短時間想要報仇隻能依靠革離君,強行下心中的憋屈與憤怒,道:“本帥並非見怪,隻是革大人的問題,本帥著實無法回答。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我軍五萬軍馬先後攻上島嶼,宋軍風而逃,但到碙州島腹地時,卻見得島塵土飛揚,震響連天,張帥連忙鳴金收兵,但是連個斥候都沒有再跑出來。”
革離君聞言也不嗔目結舌,“這……”
李恒歎息著,又道:“等我們再見到我軍將士時,他們隻剩下約莫萬餘人,都已棄械投降了……”
他這還真不是說的假話,直到此時,他和張弘範都還不知道宋軍到底是用的什麽手段。
趙庭將有關地雷的事管得非常嚴,本沒有泄出去。
當下,革離君和李恒又都陷沉默。
革離君微皺著眉頭,心裏不住在想,宋軍到底是如何打敗的元軍呢?
忽地,他腦子裏冒出件事來,就是那日在海康縣見到趙庭的事。可他事後派人去查過,趙庭當日不過是在那瓷作坊定製了三萬個瓷罐而已。
他心裏登時就想,莫非……和那些瓷罐兒有關係?
可瓷罐兒又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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