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休沐,師雁行連同兩位師兄出城去國子監拜訪師父師母。
雖說之前裴遠山和宮夫人就接到書信,得知要來京城,可親自見了仍難掩歡喜之,又問一路可好,可曾遇到什麽事,來了之後住在哪裏,可曾打點好了等等。
田頃拿起一隻嫣紅如的大石榴剝皮吃,聞言笑道:“前些日子我親自盯著下頭的人辦的,大事小俱都妥妥當當,再沒有不順心的了。”
此時並不是石榴大量上市的時節,桌上這幾個還是裴遠山的好友偶然得了,十分歡喜,覺得他應該也喜歡,這才親自打發人送了來。
早起石榴剛進門,宮夫人就歡歡喜喜親自挑了籃子擺著,本打算做一幅畫來著,結果石榴還沒放熱乎呢,就被田頃抓著剝了皮。
宮夫人倒沒說什麽,裴遠山的臉都黑了,順手抓起什麽往田頃腦袋上敲了一記,“孽徒!”
田頃哎呦一聲,兀自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宮夫人莞爾。
“罷了,孩子想吃個石榴,由他去吧。”
聽了這話,田頃不覺恍然,訕訕的撓了撓頭,將剝出來的石榴籽小心裝了一盤,推倒宮夫人眼前。
“師娘,您吃。”
宮夫人噗呲一笑,一人分了一把,大家便都吃了。
一口,裴遠山一張老臉就搐了一下。
接著,宋雲鷺沒忍住哇了一聲,麵容扭曲,口水嘀嗒,“嘶,好酸好酸!”
一時間,眾人吸口水之聲不絕於耳。
白長這麽好看了,怎麽這麽酸呢!
詩雲聽見靜,忙帶人進來奉茶漱口。
眾人漱了口,了,對視一眼又都笑了。
鬧了一場,田頃也老實了,生怕自己再吃到什麽不該吃的,便將剩下的沒人要的石榴籽拿了,和宋雲鷺一起出去扔石榴籽喂鳥。
宋雲鷺原本不願意,苦口婆心道:“師弟呀,己所不,勿施於人,你自己都不吃的東西,怎麽能喂鳥呢?”
田頃振振有詞,“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鳥,焉知鳥之不喜?”
話音剛落,幾隻不知名的鳥就從天空中斜衝下來,準確地叼住地上紅寶石般晶瑩剔的石榴籽兒,振翅飛走。
宋雲鷺:“……還真吃啊!”
時隔數月,大家再次團聚,師雁行興致上來,親自做了一大桌菜,眾人吃得十分盡興。
飯後裴遠山對師雁行道:“有度此去固然艱險,可既了場便不由己,難得陛下重,他又年輕,更是要報效朝廷的時候。隻要這次順利回來,加進爵不在話下。”
也就是對自家人說了,放在外頭,裴遠山斷然一個字都不提的。
“我曉得。”
師雁行明白他的意思,是怕自己多想,委屈。
但不是一般的待嫁小姑娘,事業和孰重孰輕,清清楚楚。
裴遠山一直都知道心,點到即止便不再多言,反而問買賣何時開張。
師雁行就笑,“十月二十吧!”
之前合八字時,本想將這個日子定做婚期,奈何後頭又算出來一點不好,說是不夠食全食,便又延後,到了臘月。
好容易選出來的吉日,浪費了可惜,師雁行幹脆就拿來做開業的日子。
反正諸事皆宜嘛!
接下來幾個月,一番忙碌自不必多提,師雁行也見了那間接房東,本地土著高老板幾回。
大約是之前的事讓他覺得師雁行值得深,竟時常拉著說些閑話。
尤其是李秋相關,對旁人不便多言,但對師雁行,高老板就沒那麽多忌諱。
“師掌櫃,聽說了嗎?前兒那李秋還想跑來著,結果被幾個債主堵了……”
高老板繪聲繪地講述著當時場景,仿佛他親在現場,親眼見證了李秋狼狽的那一幕。
師雁行好幾個月沒在京城,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高老板見狀,談興越濃,忙湊到近前,以一種近乎快意的語氣講述起來。
這中間必然摻雜了許多害人單方麵的構思和扭曲,但主旨核心是不變的,大意就是因之前慶貞帝當眾問張芳的那句話,一幹同僚紛紛避嫌,竟無人去給李秋開的酒樓捧場。
他自己又沒什麽經營酒樓的經驗,更無應對風險,幾天買賣不好,資金鏈就岌岌可危。
後來外界見張閣老還沒倒,又陸續來了點客人,好歹沒有當場破產。
可饒是這麽著,李秋的酒樓也是門庭冷落,日子很不好過。
租期未到,又無人承接,李秋不甘心,又著頭皮借了些銀子周轉,誰承想不見半點起。
前段時間,個別消息靈通的債主聽聞朝廷有大作,皇帝竟然一口氣派出去幾十位欽差,就估著張閣老怕是不大好。
別說李秋,便是小張大人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排場,也全都仰仗張閣老,若他老人家倒了,張家滅九族他們不管,可自己的銀子砸進去李秋的酒樓,偏連個響兒都沒聽見,這不要了命了嗎?
保險起見,眾人便都想趕在張閣老出事之前把銀子要回來。
奈何那些銀子早被李秋投到酒樓裏去,還有什麽可還的?一時鬧得沸反盈天。
“如今吶,我就盼著那些債主們手下留,”高老板搖著巨大的折扇,呼哧生風,“可千萬別氣兒上頭,給我酒樓砸嘍!”
打李秋就罷了,他該打!
可自家酒樓沒錯兒呀,萬一弄壞了,還得自己賠錢收拾,多冤吶!
師雁行聽罷,略想了一回,“這也不難,高老板若擔心,不如就請那些債主吃一回酒,略個意思。那李秋的宅子在哪兒,您知道吧?”
不能明著說不讓砸酒店,因為那些債主也確實是慘,得讓他們有發泄的途徑。
怎麽辦呢?
去砸李秋自己個兒的家呀!
高老板一聽,嘿嘿一笑,刷地將折扇收起來,衝著師雁行一抱拳,“師老板,您這招兒可夠損的啊!”
師雁行一臉無辜,“我說什麽了?”
高老板樂了,“對,您什麽都沒說,得了,我不耽擱您功夫,請人喝酒去!”
李秋的宅子在哪兒,外頭還真沒多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但不要,京城地麵多得是包打聽,隨便給倆錢兒,不出三五日就能問出來!
酒樓算什麽?裏麵不過點兒桌椅板凳,都搬空了才值幾個錢?
何苦費那個勁!
可李大爺家不一樣啊,聽說張尚書得了張閣老的好些好東西,都是過李夫人的手讓李秋幫忙藏匿了!
師雁行一邊準備開業事宜,一邊暗中留意李秋和張閣老父子的消息。
張閣老父子到底久經場,甭管朝廷外如何波濤洶湧,愣是沒出一點風聲。
但師雁行部有人呀!
據宋雲鷺和田頃說,這些日子他們明顯覺到氣氛變了,凝重了,慶貞帝的脾氣也不太好,已經連著一個多月沒進後宮,整天召集各部大臣議事,那正心殿時常半夜還燈火通明,全是各部大臣來回話。
有時太晚了,慶貞帝幹脆不回寢宮,直接睡在正心殿偏殿,一日三餐都在那裏,還借機發作了不人。
而且各地呈上來的折子多了許多,但這次沒有再經過閣,而是打了黃的印記,直接送到了慶貞帝的案頭。
這在他繼位以來,是不多見的。
原本還在蹦躂的幾位皇子,在其中一位打著“為父分憂”的名號試圖當出頭鳥,結果被慶貞帝當眾罵了個狗淋頭,翻了半天舊賬,又將他生母降位後,其他兄弟姐妹們也學乖了,一個個低調得不得了,連大朝會上也不大敢發言了。
非但如此,幾天後,張閣老毫無征兆突然告病。
慶貞帝當場準假,還派了太醫進駐張府,親自為張閣老診治。
診治?
還是監視、敲打?
這些師雁行都是邊聽邊腦補,再私下裏跟兩位師兄一起討論,基本就把事真相還原的差不多:
張閣老老了,可為延續張家繁榮,一直想讓兒子張芳上位,奈何慶貞帝看不上。
沒辦法,張閣老隻能將主意打在下一任皇帝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自己能協助某位皇子登基,那張家至還能延續五十年榮。
張閣老的主意打得好,甚至一度推行得不錯,可惜慶貞帝不是昏君。
伴隨著各路八卦,師雁行的日子過得極其充實,中間雖然沒有接到柴擒虎的來信,但眼見著張閣老吃癟,那麽他們的任務應該進行得蠻順利吧?
九月初一,柴振山終於接到朝廷任命,出任平盧節度使,正三品,即刻赴任。
接到消息後,師雁行和林夫人等人既喜且憂。
喜的是節度使可謂地方武將的巔峰,手握實權,結結實實的天子心腹,跟之前柴振山的職位可謂天壤之別。
哪怕之前大家猜到柴振山必然升,卻也沒敢往節度使上靠。
憂慮的是平盧節度使的常駐地地理位置和氣候都酷似現代東北,不僅與數個敵國接壤,民風彪悍,而且氣候惡劣,冬季漫長而嚴酷。
曆任平盧節度使除了保家衛國之外,還肩負著開荒種地、馴養馬匹的職責,非常繁重。
說歸說,歎歸歎,該去還得去。
柴振山想了一回,決定暫時讓林夫人留在京城。
一來年底兒子還得親,爹娘都不在確實不像話。
二來眼見到了下半年,平盧環境險惡,局勢複雜,他擔心護不好家眷。
林夫人明白他的顧慮,“你去吧,隻別逞能。”
想囑咐的很多,可話到邊,卻又覺得說什麽都蒼白。
想了半日,林夫人眼眶微紅,抬手捶了柴振山一把,哽咽道:“你這老狗,我等著你一起含飴弄孫呢。”
老兩口說了一回知心話,柴振山親自出來找師雁行。
他是個地道的武將,不會講漂亮話,見麵隻是用力吐了口氣,朝師雁行抱了抱拳,“孩子,我去了,家裏全靠你了!老柴家欠你,這輩子都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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