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你是怎麼護著的,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你從河岸摔下去了。”
理由有些牽強,怕魏嵐再問,衍邑低下頭,“抱歉,是我沒保護好你。”
魏嵐努力回想,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如果可以選擇,能夠及時搭救,他一定不會放任不管,可事實已經發生,足以說明當時他的無能為力。
他在自責,魏嵐心了。
“沒關系。”垂下眼簾,淺笑安,“都過去了,我會好起來的。”
自先前發燒過一回後,魏嵐狀態逐漸穩定,恢復速度也不錯,很快能夠下地走。
衍邑心裡有計劃,趁在這段時間,給魏嵐收拾了行頭重新辦理戶籍。
魏嵐還是魏嵐,出卻不再是軍屬家庭,而是故裡海市泉城路的孤。
期間拍戶籍照片時,因為頭髮緣故,魏嵐還抗拒了一會兒,衍邑事事順著,帶去小巷深的理發店,把糟糟的短發重新修理的一遍。
理發小哥看見魏嵐腦後蜿蜒的疤痕,心悸許久,並勸解魏嵐好好養傷,頭上要落下深疤,以後在想長好看的長頭髮,那就難了。
即是沒有了記憶,但人的天依舊在,魏嵐將這事深深記在心裡。
以至於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哪怕是魏嵐不熱衷、甚至是討厭吃的東西,但凡是對傷口恢復有利,或是淡疤的,也能下反多吃幾口半碗的。
即便是七十年代,辦理戶籍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因為衍邑份以及提供的各項資料,事仍進行的十分順利。
他們這邊事進行順利,另一邊顧家,顧三德向顧朝坦預備上報消息的意思。
顧朝沉默許久,最終攔下顧三德,表示可以省去這一過程,因為,他打算親自走一趟京市魏家。
這件事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不可能一直瞞著魏家。
他失去的是人,而魏家人失去最疼的兒、妹妹。
他們心的傷痛,不比他。
他去京市,傳遞消息是其一,但最主要的卻是……
懺悔。
請罪。
顧三德走後,顧朝開始收拾行囊。
顧阿婆知道顧朝要去京市,心裡大抵猜到,這大概就是這件事的最終結果。
顧阿婆拉著顧朝,哭得老淚縱橫,聲音滄桑叮囑:“嵐丫頭是個好孩子,從小又是家裡養長大的,父母將視作命子……你已經辜負了他們對你的期待,再不能讓他們寒心,任打任罵你都著……以後你即是顧家的子孫,也是魏家的兒子,記著阿婆跟你說的話。”
“知道了,阿婆。”
顧朝的東西不多,出門好幾趟,又在家裡耽誤了近一天的時間,才在家中一老一小的注視下,抬步啟程。
周折一整晚,顧朝下了火車,坐上開往魏家那片區域的公車。
公車人群擁,糲或纖細京腔兒化音不時在耳邊想起,顧朝轉頭看向車外。
渾濁半明的車窗上,倒映出他木然的臉,和沒有彩的眸。
八月天氣炎熱,馬路兩邊楓樹枝乾錯,樹葉茂,只有零星斑散落地面,即便如此,車上仍有人議論今天有多熱,如何如何的不適合出門。
可是顧朝不到。
他覺得……
好冷。
明明這次來,比年關來時,街道上的人還要更多,更熱鬧,卻熱鬧不進他心裡。
真奇怪。
他的心,宛若一灘死水。
直到售票員拍響車門,報了即將到站的站名“王府井”,顧朝才訥訥收回視線,拎著背包往車門方向走。
*
一番波折,顧朝最後聽在魏家二層小樓前。
比之冬天的冷灰暗,這個時候的魏家小院多了許多,譬如開著黃小花爬滿牆頭的瓜藤,又比如二樓臺欄桿,迎風搖曳的紫葉紫蘇和花葉出水芙蓉的茉莉花……
還能聽見屋裡傳來歡聲笑語。
顧朝沉默站在門口,手抬起又放下,幾次都沒能鼓起勇氣將門敲響。
他們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才會那麼高興?
如果現在將消息告訴他們,是不是太殘忍了?
要不,還是明天再來吧?
越是猶豫不決,心裡就越是沉重,顧朝濃眉皺起,正要離去,預備再做做心理準備再登門。
院裡那邊卻傳來一聲“噠啦”聲,魏家的大門打開了。
“顧朝?”
宋琪孕辰反應很大,嚷嚷著要吃酸,魏臨打趣,說把家裡的酸菜壇子端給,可以吃個夠,結果被魏學良和魏母流打罵了一通,最後還是宋琪出來說和,這事才作罷。
不過魏臨被魏母從回家趕出來,分派他去百貨大樓瞧瞧,有沒有賣酸杏的。
魏臨一出門,就看見肩頭掛著背包準備離去的高大背影,瞧著就覺得眼,喊了一聲過後又往前幾步追問,“是顧朝吧?”
顧朝腳步頓住,肩上背包往下,他只能拽在手裡。
他緩緩轉,對上魏臨臉上那雙,和魏嵐及其相似的桃花眸。
那瞬間,顧朝眼眶泛紅,臉勉強的笑意都難維持,“魏……哥。是我。”
魏臨並未發覺不妥,笑著將院門打開,招呼他進屋,“來了怎麼也不進屋?”
言罷,視線流轉在顧朝邊打量,“嵐嵐呢?沒跟你一塊回來?”
“嵐、魏嵐……”
“阿臨吶,你跟誰說話呢?就喊你去搬這點事兒,怎麼就這麼墨……哎呀,顧朝?”
顧朝一句話未說完,屋裡傳來魏母念叨的聲音,接著,魏母人跟著出現在門口。
看見顧朝,魏母有些訝然,只是一瞬,又笑得歡天喜地衝屋裡喊,“老魏,瞧瞧,瞧瞧誰來了?顧朝來了!”
“快、快進屋!”
魏家歡天喜地,熱鬧一片,顧朝神繃被魏臨推搡進了屋。
屋裡魏學良剛放下報紙,正在摘眼鏡。
瞧見顧朝進屋,魏學良起笑得爽朗,“好小子,之前給你們寄信一直沒等到回信,還說你們要等績出來才肯回信呢,怎麼樣?試題難不難?有沒有把握考到京市這邊來?”
顧朝扯,正要說話,又被魏母打斷:
“是啊,小顧,你心裡有幾的把握?實在不行,喊你伯父給你整整,把你們都調到京市這邊來……事先都說好了,嵐丫頭要留在我邊,我可舍不得再離家好幾年……”
“瞧你這話說得,不是給孩子難堪麼?”魏學良不讚同“嘖”了一聲,轉頭又是一副笑臉模樣看顧朝,“有難跟伯父說,別不好意思開口,都是自家人。”
尋求幫助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就算是丟人,也就這一回了,自家人也沒人會往外頭說。
魏母翻了一記白眼,順手接了顧朝的包裹,“好家夥,都拿的什麼?怎麼這麼重?”
又見魏臨將門帶上,屋裡卻還不見寶貝兒的影,魏母把包裹隨手放在桌上,後知後覺直起問道,“嵐丫頭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這樣合家歡樂的畫面。
這樣幸福滿的家庭。
這樣的噩耗,他怎麼能說得出口?
顧朝微微低頭,不小心與滿眼期待神的魏母對視,那瞬間,他想逃。
他這麼想,也想這麼做了。
想法剛萌生,顧朝就衝著門口方向退了一小步。
他在腦海中想象,要走幾步才能到門口,用多大的力道才能打開門,又要走幾步,費事多出院子,徹徹底底的消失在魏家人面前。
可他還未實施腦中計劃,又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爸、媽!哪有把人堵在家門口問話的?還不把人嚇著?”宋琪穿著一寬松裳,端著茶盤款款走來,與顧朝目對視,笑容溫,輕輕點頭算是問好,“顧朝同志。”
魏母這才反應過來,推搡顧朝坐到客廳沙發。
這回顧朝,才真的是退無可退。
魏學良和魏母坐一邊,顧朝獨自坐一邊,這回誰也沒先開口,氣氛略顯尷尬。
宋琪怕他們有正事商量,自己在場不方便,遂笑道:“茶有了,我再去準備點茶點,昨天買的驢打滾還有些。”
魏臨跟在宋琪後,“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麼?笨手笨腳的,又幫不上忙。”
“你子重,我幫幫你,可別累著我閨了。”
“怎麼就閨了,萬一是兒子呢?”
“兒子調皮蛋,我才不稀罕,還是閨好,最好長得像你,哈哈。”
“討厭!”
小兩口甜甜往廚房方向去。
他們小夫妻相和睦,魏母看著也高興,角笑意止不住誇大。
轉眼又注意到顧朝上服褂子狼狽髒,魏母眉眼擔憂皺起,“這怎麼回事?上怎麼這樣了?是不是車上著了?累了吧?伯母給你收拾屋,你先歇歇的,有什麼話,晚上了再說!”
“伯母,先不急著忙……”
顧朝結滾了滾,終於開口。
魏家,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魏家人對他越好,越關懷,他心裡的罪惡就越重。
顧朝神凝重,上有籠罩一層抑的氣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事發生。
魏學良和魏母不約而同端坐起來,等待顧朝開口。
顧朝抿起,拉過茶幾上的包,利落拉開拉鏈,從裡面扯出一個掌大小,沉甸甸的褪繡紋的袋子。
將袋子扯開,顧朝從裡取出一枚偌大的鎖放在桌上,推到夫婦二人面前。
半個掌大的金鎖,上面還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周邊花紋雕刻簡單,卻有一種古韻味。
“這是?”魏母歪頭看了一眼,又抬頭去看顧朝,不是他的用意。
“這是我之前給魏嵐的,聘禮,嫌麻煩,一直不肯戴,讓我先收著。”
聘、聘禮?先收著……
那就收著啊,這也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拿到這兒來做什麼?
魏母反應不過來,魏學良臉上卻多了幾分嚴肅,以為顧朝這次過來是要說親事,可隨後顧朝一個舉,讓魏學良額角蹦出一個問號。
長命鎖遞出去之後,顧朝不敢看對面夫妻的臉,抖著手將背包拉鏈拉倒盡頭,讓背包全部展開,出裡面一遝摞著一遝的票子。
放眼去,都是大團結。(大團結=十塊錢,當時最大面額)
“小顧,你這是……”
魏學良臉上笑意徹底收斂,眸銳利盯著顧朝,“到底出了什麼事?”
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大事,魏母手張攪在一起,不敢多說更不敢多問,可顧朝接下來的話,讓耳畔一陣鳴響。
什麼出事?什麼落水?
什麼生死不明?了無蹤跡?
“什麼?你說什麼?”
魏母呆呆呢喃,隨後倏地紅了眼眶,猛然起揪住顧朝的服,小小藤編茶幾被到一邊。
顧朝的還在,看的見,知道他還在說,可是卻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世界好似死一般的寂靜。
“嵐嵐怎麼了?怎麼了?”
“對不起,對不起,伯母,是我的錯,我會找的,我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伯母……”顧朝滿眼傷痛,聲音啞然。
可是此時,除了懺悔,除了致歉,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我的嵐嵐……那麼久了,那麼久了!”
找?怎麼找?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消息,多方位派人出去找,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都這個時候了,找?
怎麼找?
“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怎麼答應我的?”大滴眼淚自眼眶落,魏母揪住顧朝襟,歇斯底裡大力搖晃,“你說你會護著,拿命護著!就是這樣護著的?你就是這樣護著的!”
曾經京南火車站離別時,魏母便是千萬個舍不得,如今再聽天人永隔,回想那次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相見,這怎麼能接?
魏母緒不控,對著顧朝拳打腳踢,一度陷瘋狂,語言都逐漸變得惡毒起來,“怎麼不是你?死的怎麼不是你?你把嵐嵐還給我,把我的兒還給我……”
魏學良從怔愣中回過神,見魏母緒崩潰,他起將魏母拉懷裡,想要將束縛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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