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文顧不上的不適，興地喊道：“哎車子了，車子了。金穗你可真是好樣的！”

“對，就是這樣慢慢開，握好方向盤，不要張。”苗建軍在旁邊忍著痛指導。

金穗坐得筆直，雙眼目視前方，一不茍。是的，卡車與小車的工作原理是一樣的，知其一可以通其二。可是，開卡車要考B證，開小車考C證就行。

卡車子那麼高，車那麼大，開在這鄉間的泥路上，金穗覺自己是在闖修羅場。

泥路這麼小，還得隨時提防著下沉或者打。

六月的天氣，熱得夏蟬“吱吱”，如今金穗滿都是冷汗。雙手也是汗，握著方向盤，能覺到無法控制。

整個人超級張，一張就口干舌躁的，想喝水。

水壺掛在上，騰出一只手想取出來。可是抓了抓，水壺就是取不下來，那帶子還卡在頭發上。

金穗重重地踩下剎車。“嗄”地一聲嚇，車子停下了。

張榮文驚恐地問：“車子怎麼停下了？壞了嗎？”

苗建軍也疑：“不是開得好好的嗎怎麼就停下了？”

金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取下水壺，喝了兩口才回答他們：“我太張了，要喝點水。”

張榮文靠坐在后面，心悸地說：“嚇死個人！我以為車子壞了。”

苗建軍氣若游地說：“你張就多喝一點。不要著急，越急越容易出事。我沒事的，還能忍。”

金穗聽他這樣說，知道他疼得很厲害了。又多喝了兩口，放下水壺，坐在椅子上，深吸幾口氣，迫使自己鎮定。

如此靜坐了幾分鐘之后，金穗額頭的汗，重新發車子。

一切都是不悉的，于是開得極慢，堪比大隊的牛車。苗建軍的大號皮鞋套在腳上，非常地不舒服。而且不夠靈敏。

見車子能走，張榮文吊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下，安心地躺在后排。

不知道是不是暈過頭了，他甚至覺得金穗開得比苗建軍還穩。

苗建軍一手捂著右腹，強撐坐直，鼓勵：“對，就這樣開，開穩一點。等一會兒悉路況了再加速。”

他實在是虛，發出來的聲音不像是鼓勵人，反而像在待后事。

這絕對是開過最慢的車。哪怕原來在駕校學車的時候，都沒有開得這麼慢。

大概開了一公里之后，適應了車況和路況，腳也找到了踩剎車的節奏。就提檔加速。

前方是洪石公社，公社上有一個衛生院。金穗安苗建軍：“苗班長，你再忍忍，很快就到醫院了。”

衛生院就在大路旁，門口有門柱，并沒有門。金穗降速，直接把車子開進衛生院里去。

冷不丁有一輛大卡車開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人們紛紛把頭轉過來，盯著這一邊看。

金穗把車停穩，解開腳上綁著的皮鞋。隨后打開駕駛室的門，從車上跳下來。快速跑進醫生值班室，焦急地對醫生說：“醫生同志，我車上有一個腎結石發作的病人。”

醫生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聽這樣說，直接招呼其他同事：“快，把擔架抬出來。”

金穗從值班室跑出來，蹬上副駕駛位的臺階，擰開車把手，對苗建軍說：“苗班長，到衛生院了。”

苗建軍用手撐著子，慢慢挪下來。

圍觀的人群萬萬沒想到，開著這個大卡車的竟然是一個人。

雖然男同工同酬已經寫進了律法里，別的地方也有拖拉機手，但開卡車的，不要說在這個縣城，就是整個國家也沒幾個。

沒事的人紛紛涌出來，把這輛車圍住，然后看著金穗，相互頭接耳。

金穗可沒空理會他們。待醫生抬著擔架過來，幫忙把苗建軍移到擔架上。隨后又爬上車頭，問張榮文：“榮文，你好一點了沒有？要不要讓醫生也給你看看？”

張榮文心疼錢，擺擺手說：“我沒事的，躺躺就好了。”

金穗說：“苗班長估計要耽誤一些時間，車上太熱了，容易中暑，不然你下來到醫院病房里躺著吧，順便洗洗臉，喝喝水。”

張榮文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便一手扳著座椅，掙扎著起來，小心翼翼地過副駕位，再借著金穗的力，從車上下來。

一行三個人，兩個男人都病焉焉的，靠著一個人開車送到醫院。當下眾人對這個人就佩服起來。

有人圍著那輛大卡車轉，一邊看一邊說：“學開車這麼簡單的嗎？連個人都能學會？”

說完就躍躍試。

金穗扶著張榮文走進醫生值班室去，一個護士見著了，過來問：“這個人又怎麼了？”

“他暈車。”金穗回答道。

“哦，暈車啊！這個沒什麼有效藥，讓他好好休息就行。”護士說。

金穗去裝來一些涼開水，遞給他喝下，叮囑他好好休息，去看苗建軍。

兩個醫生外加一個護士圍在他的病床上，醫生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嘆息著說：“你這個病呀，最好去縣醫院或者市醫院看看。我們這兒條件有限，現在只能先幫你打點消炎藥止疼。”

苗建軍點頭：“嗯，我知道了，那就開藥吧。”

“這結石在腎臟里，如果不能取出來，就像個定時炸彈那樣，隨時會疼會發作。我們還是建議你盡快去縣醫院。”醫生說。

金穗問醫生：“那是得盡快送縣城嗎？你們這兒有沒有車？”

醫生搖頭：“我們這兒沒有車，你外頭不是有一輛卡車嗎？”

金穗咬著糾結，隨后做了一個決定：“你們先開點消炎藥或者止痛藥，讓他舒服些。隨后我再帶他去縣城。”

“嗯，馬上開。”醫生一邊寫病歷一邊說，寫完撕下一張紙來，讓金穗去費。

毫不猶豫地就去了。

醫生開的是點滴，打完兩瓶最得兩個小時。從洪石到孟家灣，只有十五公里的路程了。以剛才的速度，不用一個小時就可以到。

苗建軍蜷在病床上，金穗去接溫水來給他喝。喝完之后，他好像舒緩了些，眉頭漸漸松開。

張榮文在外面歇好，走進病房來看苗建軍。

金穗便同他們商量：“這兒離我們孟家灣只有十五公里左右了，我先把車開回去卸貨，再回頭來帶你去縣醫院。”

張榮文說：“我跟你一起走。”

金穗皺眉：“你跟我一起走了，誰在這兒照顧苗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