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影響不了！”林向前不以為意地說：“還有比你膽子更大的人呢。”

到了十點半，他們才從林家院子里出來。大卡車在外頭暴曬了半個小時，一爬到駕駛室，一悶熱的氣息就撲到臉上來。

駕駛位上的椅子是皮革制的，更是燙手。苗建軍有經驗，讓林向前拿了一塊抹布來過一遍，這才發車子重新上路。

出了縣城，往青山公社方向的路就不太好走了。由于前陣子一直下雨，泥土被泡得稀，太一出來，那泥就像個面團一樣，車子下去，留下深深的轍印，坑坑洼洼的。

車子顛來顛去，車上的人也跟著東搖西擺。金穗側過去，張榮文面慘白，好像有些暈車。而苗建軍則用盡力氣抓方向盤，神肅穆地看著遠方。

這路這麼難走，金穗決定回頭要額外給苗建軍十塊錢。

開出十多公里地之后，金穗發現了一些不對勁。車子還是搖搖晃晃，但似乎有些不控制。

剛出縣城沒多久，張榮文不了這顛簸，去后面的長椅上躺著。

轉過頭去看苗建軍，發現他咬著牙關，額頭上淌著汗珠，臉也如張榮文那般慘白。

當下大喊：“苗班長，快停車！”

苗建軍花很大力氣踩下剎車。隨后靠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著氣。

金穗急忙問他：“苗班長，你怎麼了？”

苗建軍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肚子這兒痛，一陣一陣的，絞著痛。”

“哪兒痛？”金穗問他。

他手去捂著右側肋骨靠后的位置說：“這里。”

說話發的是氣音。張榮文發覺車子停下，撐著爬起來問：“怎麼了？”

金穗問苗建軍：“你原來有什麼病？”

苗建軍說：“我不知道。就是這個位置，久不久地疼一下，吃點草藥又沒事了。”

金穗絕得罵人：“臥槽，苗班長，這個位置是腎啊，你是不是腎不好？”

“說不上，就是一疼起來要命。”

張榮文看著剛才還生龍活虎，現在焉得比他還厲害的人，慌地說：“這是怎麼了？”

金穗抹一把額頭的汗：“苗班長，你是腎結石啊。”

張榮文沒聽說過，愣愣地問：“結石？人的里頭怎麼會有石頭？”

金穗說：“三兩句話跟你說不清。現在怎麼辦啊？”問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現在是正中午，太曬得厲害，兩個大男人，一個暈車，一個腎結石發作。要是守在這兒，三個人都得中暑。

如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要是去找人幫忙，來回得花一個小時。這兒離最近的公社還有七八公里，這會兒太十分毒辣，抬到附近公社的醫院，苗建軍沒疼死也要被曬死。

看著那漆黑的方向盤，金穗咬了咬牙。

在后世考了小車駕照，開那些二三廂的小轎車還算練。汽車麼，原理應該都是一樣的。不就是掛檔轉方向盤嗎？只要不走偏，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深吸一口氣，對苗建軍說：“苗班長，你挪子到副駕位來。”

張榮文問：“你要干什麼？”

金穗回答他：“現在我們不上不下的，你倆都歇菜了，車子我來開！”

張榮文低吼：“你瘋了？”

金穗說：“我沒瘋。苗班長，你盡量保持清醒，在邊上指導我就行。”

苗建軍的疼痛是一陣一陣地，不疼的時候，稍微能緩媛。他猶豫道：“你真的行嗎？我們在部隊，都得通過考試才能開車。”

金穗堅定地說：“不行也得行。不然你看現在我們三人，除了我以外，哪個還行？”

苗建軍看向后面的張榮文，僥幸地問道：“張兄弟，你在大隊有沒有過拖拉機？”

張榮文慘笑：“開什麼國際玩笑？你見我們公社有幾輛拖拉機？”

車子不開，車頭悶極了。顧不上那麼多，對苗建軍說：“我知道這車子要啟，有倒檔，有一二三四檔。起步一檔，慢放離合加油門。”

苗建軍這下顧不得上的疼痛，坐直地問：“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哎呀我聽我丈夫說過。”隨意瞎編了一個借口。

這下苗建軍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虛弱地說：“行，你坐到駕駛位上來，我給你騰地方。”

說完一只手撐在椅子上，努力地往右邊挪。金穗將他扶過來，待他坐下之后跳下車，去左邊爬上駕駛位。

坐到駕駛位上，張榮文擔憂地說：“金穗，你行不行啊？”

“你閉！”金穗這時候最怕這些人心志的憂心話。坐在椅子上，雙手先握了握方向盤，然后腳去踩剎車和油門，看看自己能不能夠得到。

有那麼一點點地費勁。

看著苗建軍問道：“苗班長，這坐椅能不能往前調一點。”

苗建軍說：“沒辦法調。”

金穗哭喪著臉說：“可是我踩不到剎車呀！”

苗建軍上又傳來一陣疼。他擰著眉忍痛苦，待疼痛過去，他虛弱地說：“你盡量往前面坐一點吧。對了，后頭椅子下有個木箱子，你要不把它拎過來，放在座位前面。”

“那個固定不了，沒用的。”金穗說。

苗建軍頭靠在車沿上，痛苦地問：“你還差多？”

“大概三四公分吧。我腳尖可以踩到，但是使不上勁。”

苗建軍低頭，睜眼看到腳上的皮鞋。他這皮鞋還是部隊發的，鞋底很。他想了想說：“你把我的皮鞋穿上，我腳是四十四碼。車頭有繩子，你用繩子固定好，這樣就可以了。”

眼下只有這個辦法了。金穗下了決心說：“行，就這樣。你快鞋。”

就低頭去翻繩子。

苗建軍一鞋，車頭就彌漫著一令人作嘔的腳氣味。張榮文不了：“這大熱天的你穿什麼皮鞋呢？”

話音剛落，他就把頭探出去吐。

又是一陣難聞的酸臭味。

金穗先是把頭探到車窗外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然后轉過來，憋著氣把苗建軍的皮鞋套到自己腳上，再用繩子綁好。

綁繩子的過程里，還探頭出去好幾回。

苗建軍難堪，解釋道：“出來開車，想面一點，所以穿的皮鞋。”

金穗安他：“幸好你穿的皮鞋，不然今天我們要在路上曬梅干菜。”

綁好皮鞋，去踩剎車，總算夠得著了。問清楚怎麼掛檔，坐正子，去發車子。

掛擋，放離合，踩油門，車子笨重而緩慢地向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