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是怎麼死的，周寶山當然記的

但問題是，師兄怎麼會忽然想起說這個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們的師傅，當年也是一地豪雄，出武名門，自己又天賦異稟，早早的就已經亮開了一副一代宗師的架子。事實上在他老人家臨死之前那些年，他也的確已經是全國范圍都數得上的武大家了。

但是很可惜，他、后來卻因為殺了人，被槍斃了。

這顯然不是什麼輝的歷史。

鐘元福嘆了口氣，終于回頭看向自己的師弟，說：“咱師傅太厲害啦，后來他自己也覺得，天底下就沒有他趟不平的事兒。所以，他才那麼年輕，就死了”

說話間，他忍不住搖頭，神間說不出的悲傷。

然后，他跟周寶山說：“咱們比師傅強，咱們現在都混大明星了。師傅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別高興。你就更厲害了，你比師哥厲害，你現在是國際大明星，不替咱師傅長臉、替我長臉，也給咱全中國人都長臉了。”

周寶山訥訥。

師傅剛死那會兒，鐘元福已經二十多歲了，他卻才十七歲，還是個頭小子，這麼些年來，他一直都是跟著師哥的，早幾年甚至是吃師哥的、住師哥的，說句不夸張的話，鐘元福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僅次于自己的親爹親媽和師傅。

要是鐘元福罵他幾句、訓他幾句，或者勸說幾句，他都覺得坦然，但忽然被自家的師哥捧到那麼高的地方，他反而橫里豎里的不舒服。

“師哥，你別那麼說。你怎麼了”

鐘元福看著他，一臉不解。

他只好說：“我是，我今天做的事不對，你訓我就是了，我又不是不聽你的。我都答應去給人道歉了呀你說這些我心里不是滋味。”

鐘元福呵呵一笑，似乎聽明白了，卻彌勒佛一樣地笑著，擺擺手，“今日不同往日，你已經不是過去跟著師哥吃飯的那個頭小子啦你名了，也了，有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且你比師哥多了哪里還需要師哥說什麼我也就是覺得這事兒有必要給人家道個歉，所以才提個建議。”

周寶山越發覺得不對勁，趕說：“師哥你別這麼說。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惹你生氣了”

鐘元福聞言呵呵地笑著，撓撓頭，“沒有啊我是真的覺得，你現在特別厲害了，你的想法，你怎麼做，肯定都是深思慮的。你師哥我還沒到你那一步呢，不理解你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周寶山簡直是越聽越覺得渾刺撓，他說：“我這也就是走了狗屎運，被謙爺看中了，拍了幾部片子而已，其實我自己”

說到這里，他忽然一愣，停住了。

呃，呃，呃

似乎好像

我真的很厲害了嗎

我已經比師哥還聰明了

我能比謙爺還聰明看的還遠料得還準

他可是公認的出道以來從來沒錯過一件事的那種神人

鐘元福呵呵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跟劇務燈的幾個哥們約了喝酒，走了啊你趕休息吧”說完了，他徑自開門走了。

這一夜，沒有人知道周寶山想了些什麼。

第二天一早起來，鐘元福坐劇組的車去機場，直接飛回順天府了。

劇組里有幾個工作人員昨天晚上應該是讓鐘元福給灌趴下了，但早上鐘元福很負責任地把他們都起來了，所以，除了沒打采點，倒是沒出什麼大錯，趙河也只當沒看見鐘元福這家伙，在公司部一向以游廣闊著稱，上至李謙鄒文槐韓順章金漢，下至一個不主管那一塊兒就不上對方名字來的普通場工、劇務，他都能跟人混得特別悉，而且即便他現在也算是一號不小的明星了，也依然是這一派江湖作風。他過來探班，放倒幾個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就這還是因為劇組正在拍攝期間，大家都不敢耽誤事兒，要不然的話，他說要請喝酒，估計一個劇組八九的人都會去

上午開拍之前，周寶山忽然找到昨天上午自己大聲訓斥的那個劇務，當著不人，聲音倒是不大，但是態度說不出的、異常的誠懇，向人家道了歉。

趙河有些驚訝。

甚至，整個林寺的劇組的氣氛，在這個上午，都顯得有些莫名的詭異自從這部電影開拍以來，周寶山的脾氣明顯比以前變大，架子也開始端起來了，是每個人都能清楚地覺得到的。

所以當他那麼誠懇地向劇務道歉，大家都異常的吃驚。

等到放中午飯的時候，不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紛紛說：謙爺一來，真的是馬上給鎮了

當然了，周寶山也不覺得丟人，劇組放了飯，經紀人幫領過來，他端著自己的盒飯，主朝趙河邊湊了過去，跟劇組的幾個主要人一起，吃著飯，他小聲問趙河：“趙導，昨天謙爺跟我說，他說咱們上還有更多的特別偉大的事要做去。你說，謙爺到底要做什麼偉大的事”

趙河聞言訝然地扭頭看他，不只是因為他的態度，似乎忽然又恢復到了當初拍黃飛鴻和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那時候的狀態，更是因為他的這個問題。

也不知道昨天李謙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趙河想了想，回答說：“他要做什麼，我不知道，但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很明確的，在年會上啊，部開會的時候，他也說過好幾次，你也都在場的呀”

周寶山想了想，說：“把華語文化推向全球，對吧”

趙河點了點頭。

周寶山咽下去一口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可是我讀書，說錯了趙導你別笑話我。我理解的話，就是繼續拍黑客帝國那一類的片子，往全世界賣唄”

趙河笑了笑，干脆放下筷子，認真地說：“黑客帝國這一類的片子，當然是要拍的，也很重要，但李總自己評價的話，這只是一個階梯，并不是目的。”

周寶山表示很迷糊，“只是階梯拍這樣的片子，全球大賣，還不算還不行”

趙河又笑了，說：“黑客帝國皮骨，其實沒多咱們中國的文化，李總自己說，除了捧紅了你和何穎玉，尤其是你，另外賺了點錢，別的沒有太大的意義。你想想，要是有一天，他拍出一部咱們中國的武俠大片來，或者仙俠大片來，也能讓外國人都看得迷，讓外國人都知道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之類的，咱們中國人的思想，是不是比黑客帝國要牛”

周寶山愣了好一陣子，“可是你們不是都說，外國人不喜歡看中國的武俠片嗎金總的龍門客棧那麼厲害，在外國賣的也不好啊”

金漢呵呵地笑起來，“是啊所以他才會這麼做啊他才會覺得，只有連這一類的片子都能在全球大賣，才算是一種功啊”

周寶山聞言愣了又愣，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但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趙河反倒是來了興趣，看著他，有些探詢的意思，問：“怎麼了你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些昨天李總來，跟你聊什麼了”

“啊”周寶山回過神來，嘿嘿地笑了笑，說：“也沒說什麼，李總就是讓我把目放長遠一點。”

趙河點點頭，“嗯”了一聲。

然后，他回過頭去，繼續吃飯。但這個時候，周寶山忽然又說：“昨天晚上，我師哥去喝酒之前，過去跟我說其實他也沒說，是我猜著，他的意思應該是呵呵，他是想告訴我，全中國也沒幾個人能比謙爺聰明，我們都不行”

趙河訝然。

但是想了想，他笑起來，說：“你師哥這個人又聰明，又懶”

這可是個新奇的評價，不過周寶山跟師哥相近二十年，深知趙河這個評價簡直是無比的正確，他忍不住好奇地問：“怎麼說”

趙河笑笑，說：“所謂又聰明又懶，那就是找個比自己聰明的人，然后跟著他混啊這樣就不用太多腦子了”

趙河無心之下的這句話，在那一瞬間就像一道閃電一樣，一下子劈中了周寶山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木的，整個腦子都是空的

“找個聰明人跟著就不用費腦子了”他喃喃地說。

然而趙河已經低下頭認真地起盒飯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周寶山才終于低下頭，開始吃飯。

但是往常吃起來香的飯菜，這時候卻覺有些沒滋沒味的。

他腦子里只是反復地轉悠著剛才的那句話。

然后，他忍不住問自己，“師哥是個聰明人，但他的辦法，適合我嗎我應該像他一樣還是，要走我自己的路”

忽然又想起師哥昨天晚上的那句話來。

他說：“師傅太厲害啦，所以，他死了”

吃著吃著，周寶山忽然笑了笑，下意識地說：“也對，大樹底下好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