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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了霍正源并沒有喪失斗志、也并沒有與自己心生嫌隙之后,這場談話就迅速結束了。
霍正源離開房間之際,心頗是復雜。
在這場談話期間,霍正源向趙俊臣所呈報的三項報,皆是沒有得到及時理,趙俊臣的答案也皆是以拖待變、靜待時機。
霍正源倒是完全認同趙俊臣的這般選擇。
一件事是否可以功,關鍵不在于它的出發點是否正義,而是在于做事時機是否正確。
對于政客而言,他們寧愿是選擇一個正確時機做一件錯誤事,也不愿意選擇一個錯誤時機做一件正確事,前者是升加爵、飛黃騰達,后者是萬丈深淵、敗名裂。
霍正源之所以是心復雜,是因為他到了趙俊臣某些理念的劇烈變化。
這種變化,讓霍正源既惶恐又疑。
惶恐是因為,霍正源無法推算出趙俊臣的這種變化對于廟堂、對于“趙黨”、乃至于對于自己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當初“黃黨”垮臺之后,霍正源幾乎是毫無猶豫的轉投于趙俊臣門下,就是因為他看穿了趙俊臣看似貪婪與不折手段的表象之下,還保留著一底線與憐憫,這種底線與憐憫讓霍正源深安心。
但現在,這種底線與憐憫,似乎已經消失了。
疑是因為,霍正源想不明白趙俊臣為何會出現這般顯著的變化。
霍正源自己的發生變化是因為他遭了命威脅、被急了,但趙俊臣呢?趙俊臣又到了什麼刺激?
霍正源覺,這個答案對于自己、對于“趙黨”、乃至于對于大明江山而言,皆是至關重要。
*
另一邊,待霍正源離開房間之后,趙俊臣的心疲乏也已經到了極限,所以他也不再思索那些勾心斗角、爭權奪利的事,稍稍洗漱之后就睡下了。
這一晚,趙俊臣的睡眠質量很高,雖然南京局勢之糜爛尚未扭轉,但卸下了某些自我束縛的枷鎖之后,趙俊臣反而是一輕松。
與此同時,雖然趙俊臣抵達南京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南京高層,但大概是趙俊臣所展現的強態度功震懾住了大部分宵小,所以這一晚并沒有任何人敢來江東樓打擾趙俊臣,即便是應天府被趙俊臣派人劫了牢房、綁了員、打了衙役,也是毫無反應,就權當是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就這樣,一夜無話,時間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天清晨。
隨著天泛白,趙俊臣針對周尚景的反擊也迅速展開了。
“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錢萊整整一晚沒睡,終于是功說服了那些“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
待天亮起之后,錢萊也顧不得休息,當即就帶著幾十名商賈,在趙府護院的保護下離開了江東樓,浩浩的趕去了南京鎮守太監府,求見了南京鎮守太監席。
因為瞻園那邊所發生的種種變故,席昨天晚上一直是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作為一名廷宦,席的權力直接來源于德慶皇帝,所以當他看到錦衛千戶李勇毫無預兆的搬出了德慶皇帝的圣旨之后,當即是嚇得夠嗆。
很顯然,德慶皇帝一直都在分心盯著南京局勢呢,說不定已經發現了席與七皇子朱和堅的關系,而且德慶皇帝繞過了廷各大衙門與南京鎮守太監,直接把足以鼎定局勢的旨給了一位看似不起眼的錦衛千戶,這件事本就說明了德慶皇帝對于席的不信任。
想明白這一點之后,席自然是誠惶誠恐、坐立不安。
這般況下,聽到了“聯合船行”的眾位商賈集求見自己的消息之后,席也自然是沒有心理會。
說起來,錢萊不僅是“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他曾經還是席的白手套,每年都要拿出自己生意的三收益給席,也正是因為席的全力庇護,錢萊才會迅速為南京城數一數二的巨富。
然而,前段時間南京局勢劇烈變化之際,錢萊竟然完全站在了“趙黨”與“聯合船行”這一邊,許多行為皆是嚴重損害了朱和堅與席的利益,這種行為在席眼中無疑是一種嚴重背叛。
若不是南京局勢變化太快,讓席一直顧不上分心,他早就要尋機報復錢萊的背叛了。
因為這樣一層關系,席就更加不愿意接見錢萊與一眾“聯合船行”加盟商賈了。
南京鎮守太監府的正堂之,就在席打算直接拒絕接見錢萊等人之際,他的幕僚郭嗣宗卻是快步走進了堂,快聲問道:“鎮守大人,聽說錢萊與一眾‘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正在求見于您?學生也知道您現在沒心理會他們,但還是想勸您最好還是見一見他們,趁機探一探局勢。”
席冷哼一聲,問道:“怎麼?錢萊給你塞了銀子?”
席穩坐南京鎮守太監的差已經長達近十年,坐鎮南京期間與各大利益集團鋒之際也是不落下風,自然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兒。
郭嗣宗了自己袖子里剛剛收到的幾張銀票,陪笑道:“銀子嘛……自然是收了些,但學生愿意收下錢萊的進貢,主要也是做一個順水人,即便是他沒有給學生塞銀子,學生也會勸您見他!您應該也收到消息了,那位趙閣臣昨天抵達南京之后,就立即派人劫了應天府大牢,把‘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皆是救了出來,而這些商賈被趙閣臣救下之后,今天一大早就趕來咱們鎮守府求見,這件事必然是出于趙閣臣的授意……”
席眉頭一挑,不滿道:“這個趙俊臣,究竟在搞什麼!有什麼事不能與咱家當面談!咱們就是看不慣這些前朝臣子做事總繞彎子這一套作派!……罷了,他是當朝閣臣,還是要賣他一點面子,把錢萊他們召來見咱家吧!”
隨著席的吩咐,錢萊很快就帶著眾多商賈進了南京鎮守太監府的正堂。
進正堂之后,錢萊與商賈們就紛紛跪在席面前,皆是高呼自己有罪。
看到商賈們向自己請罪的模樣,席冷笑道:“呦呵,這不是錢萊錢大掌柜嗎?自從你榜上了‘聯合船行’的大樹之后,就逐漸不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為何現在又跪在咱家面前請罪?卻不知你何罪之有?是哄抬價、囤積居奇?還是背叛舊主、忘恩負義呀?”
錢萊當然聽懂了席的譏諷,但他早有準備,泣聲答道:“小民的罪行,可謂是一言難盡、數不勝數!昨天傍晚,趙閣臣召見小民之后,也是把小民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直接指明了小民的種種嚴重錯,讓小民愧至極、無地自容!此時此刻,小民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以就趕來了鎮守太監府,向席鎮守當面請罪了!”
席瞥視著跪伏于自己腳下的錢萊,問道:“哦?那你打算如何請罪?”
錢萊表變幻片刻之后,終于咬著牙聲答道:“還席鎮守知曉,小民與‘聯合船行’的眾位同行深刻認識到自己的罪責之后,已經達了一致意見……為了向朝廷與南京百姓贖罪,我們自愿舍棄所有產業,也自愿把這些產業全部由南京鎮守太監府接手經營!您是南京鎮守太監,代表陛下坐鎮南京,立場最是公正,所以小民等人也是深信,把這些產業由您接手之后,您一定可以妥善利用這些產業,在最短時間之抑制南京價、平息百姓民怨!唯有如此,小民等人的罪責才能稍稍減輕一點!”
隨著錢萊的話聲落下,他后的那些“聯合船行”加盟商賈們也紛紛表達了相同態度,皆是表示他們自愿把名下產業拱手給南京鎮守太監府接管。
聽到眾位商賈的這般表態之后,席先是一驚、后又一喜、最終則是然大怒!
驚是因為眾位商賈的這般表態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喜是因為自己輕易收獲了潑天的財富。
但席是一個聰明人,他經過最初驚喜之后,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也迅速意識到了錢萊等人的真正意圖。
自從七皇子朱和堅下令嚴懲商之后,“聯合船行”眾多加盟商賈的產業就紛紛到查封,然后又在周尚景的運作之下,這些產業已經盡數落于江南縉紳集團之手。
這般況下,“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已經無法控制他們的產業了,說是要把自己的產業送給南京鎮守太監府,實際上只是信口開河罷了,若是席當真想要接管這些產業,就必須虎口奪食、與縉紳集團撕破臉皮爭搶才行。
所以,這分明就是驅狼吞虎之計!
“聯合船行”的這些商賈,以及這些商賈背后的趙俊臣,就是想要挑撥廷勢力與縉紳勢力鶴蚌相爭,而他們自己就可以漁翁得利了。
想明白這一點之后,席怒極而笑:“你們的這般態度,乃是趙閣臣的意思吧?哈哈,早就聽說趙閣臣足智多謀、手段高明,但現在來看,這位趙閣臣聰明是聰明了,但手段嘛……就有些過于直白淺顯了!還是說,趙閣臣竟是如此小覷咱家,認為咱家只是一個短視之輩,就連這種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手段也看不明白?”
錢萊依然態度謙卑,也沒有任何反駁,只是解釋道:“請席鎮守明鑒,趙閣臣他絕無此意!事實上,趙閣臣并不打算讓鎮守太監府親自下場、與縉紳們爭奪那些‘聯合船行’的產業,他將會率先出手清場,把‘聯合船行’的產業從縉紳們手中奪回來,然后再把這些產業由席鎮守接管。”
席微微一愣,追問道:“你是說……不必咱家親自下場,趙閣臣就有能耐從縉紳們手中奪回‘聯合船行’的產業?而且他奪回這些產業之后,也不會把這些產業返還給你們,而是全部由咱家接管?”
“正是如此!”錢萊連連點頭:“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嘿!咱家就知道,事不可能這般簡單!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太困難的事,咱家一定是敬謝不敏!‘聯合船行’的那些產業,固然是一塊大,但咱家也擔心自己吞進肚子里之后會消化不良!”
錢萊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只是一件小事罷了,絕對不會讓席鎮守左右為難的!趙閣臣的意思是,他希您能出面說服七皇子殿下,讓七皇子殿下與‘聯合船行’共同頒布一份公告,修改‘聯合船行’在南京境運營之際的某些章程!
七皇子殿下目前代表朝廷掌控南京軍政,而小民也尚未被府正式定罪,名義上依然是‘聯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只要是七皇子殿下與小民聯合頒布公告,再加上趙閣臣的背書,就足以是修改‘聯合船行’在南京境的某些規矩了,任誰也挑不出病!”
席眉頭一擰,問道:“哦?趙閣臣想要如何修改‘聯合船行’的章程規矩?”
錢萊立即答道:“說穿了,就只有一條章程!趙閣臣鑒于南京城自從解除了封與戒嚴之后,商賈們就趁著百姓生活資缺之際囤積居奇、哄抬價,認為這種惡行必須要嚴懲不貸,所以就想要在‘聯合船行’的章程之中添加一條新規矩——自南京城解除戒嚴之日算起,所有違反了朝廷法令的相關商賈,皆是逐出‘聯合船行’,三年之止再有參與‘聯合船行’的任何生意!”
聞言之后,席再次一驚。
這項規矩一旦立下,那麼在南京城,以錢萊為首的這些“聯合船行”加盟商賈們,因為他們哄抬價、囤積居奇的行徑,就必然是首當其沖、率先被逐出“聯合船行”!
趙俊臣的這種做法,簡直是自斷臂助,也完全看不到任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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