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聽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宋承仁與宋繼誠祖孫二人皆是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就起離開了房間。

唯獨王保仁，心中有些不痛快，認為周尚景有些輕視自己。

與此同時，王保仁又有些心中好奇，想要知道周尚景與趙俊臣二人接下來究竟要談什麼要事。

在此之前，周尚景與趙俊臣二人進行涉之際，即便是周、趙二黨當初合謀瓜分南京衙門、扳倒七皇子這些事也沒有刻意避著王保仁，也完全不擔心王保仁把這些事泄出去。

但現在，究竟是何等事，較之周、趙二黨的當初合謀還要更為要機？

想到這里，王保仁自然是不愿離開，依舊坐在原位不，反而是冷哼道：「究竟是什麼事，不能堂堂正正的說出來？」

然而，看到王保仁不，周尚景也就不開口，只是靜靜閉目養神，兩人就這樣較量起了耐心。

但趙俊臣卻是毫無耐心，他與周尚景相見之后，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于是，趙俊臣抬頭看向王保仁，緩緩道：「王太師，晚輩也請您暫避一二！也請您放心，在南京局勢塵埃落定之前，咱們二人的此前約定依然有效。」

王保仁與趙俊臣相見之后，就已經達約定——趙俊臣后續與周尚景鋒對陣之際，不會向王保仁瞞任何相關消息——而趙俊臣此時所提的約定，自然是指這一點。

見趙俊臣也希自己離開，王保仁表愈發不快，但他再次冷哼一聲之后，也終于起離開了。

一時間，房間只剩下了趙俊臣與周尚景二人。

周尚景依舊閉目不語，似乎正在認真思索著某些事。

而這一次，趙俊臣倒是多了一點耐心，一邊飲茶一邊安靜等待。

片刻之后，周尚景緩緩睜開雙眼，又深深打量趙俊臣許久之后，突然問道：「趙閣臣，你有沒有興趣讓周、趙二黨合流？」

一言出，石破天驚！

但周尚景就好似只是提及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不慢的繼續說道：「放心，不會虧待你的，待兩黨合流之后，老夫將會全力扶持你上位，讓你為兩黨的共同領袖！

你也不必擔心老夫食言，只要你答應老夫的一項要求，待咱們二人這場談話結束之后，老夫就向外界公開宣布這項決定！只要是老夫的決定，無論宋家還是李家，皆不會有任何異議。

而且，一旦是兩黨合流，那“聯合船行“的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了，對不對？」

這一次，到趙俊臣驚住了。

「周黨」與「趙黨」合并？

這將是何等的龐然大？

周尚景難道就不怕德慶皇帝從今往后再也睡不安穩嗎？

愣了良久之后，趙俊臣勉強恢復了冷靜，問道：「周首輔為何突然冒出這般想法？還有，周首輔的條件又是什麼？」

周尚景緩緩搖頭，道：「并不是突然冒出了這般想法，就像是趙閣臣一直在近距離觀老夫的手段一樣，老夫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認真觀察趙閣臣的行事，對于趙閣臣的機敏、能耐、以及遠見，老夫皆是贊嘆不已，視趙閣臣為絕代之才！

但經過了此前談，老夫卻發現自己依然小覷了趙閣臣的長……嘿，老夫若是年輕二十歲……不，只需要年輕十歲，也依然有信心與趙閣臣一爭！

只可惜，天不假年、時不待我啊，老夫壽數將近，即便是在南京這一局贏了趙閣臣，又如何？待老夫撒手人寰之后，趙閣臣依然還有大把時間伺機翻盤……所以，與其是鶴蚌相爭、兩敗俱傷，合作共贏才是更佳

選擇！

更何況，時至今日，趙閣臣的朝野聲譽已經扭轉，又有陜甘三邊的赫赫戰功傍，再加上朝廷財政依然離不開趙閣臣，可以說趙閣臣的廟堂地位已經非常穩固了！這般況下，把“周黨“給趙閣臣，老夫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然后，周尚景表愈發認真，道：「至于老夫所提的條件，也很簡單！那就是，待兩派合流之后，趙閣臣你想要如何控這個龐然大，老夫不會干涉，但趙閣臣必須要大量提拔重用縉紳士族出的人才，老夫也會草擬一份名單給趙閣臣參考……

對于趙閣臣而言，這項條件也極為有利，以趙閣臣今時今日之地位，再加上天下縉紳的全力支持，那你將來的廟堂地位說是穩如泰山也不為過！」

聽完了周尚景的說法，到了周尚景的誠意，趙俊臣若說自己沒有心，那絕對是假的。

但最終，趙俊臣還是拒絕了周尚景的這項提議。

拒絕之際，趙俊臣甚至沒有任何猶豫。

自從發現周尚景意侵吞「聯合船行」之后，趙俊臣就已經約猜到了周尚景的真實企圖。

而此時此刻，趙俊臣更是完全確認了自己的心中判斷。

「周首輔，我從前一直認為你是當今世上最冷靜、最務實的人，但現在看來，你已經徹底瘋了！」趙俊臣盯著周尚景的老臉，神凝重的評價道：「只是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你已經不折手段了！」

周尚景反問道：「哦？趙閣臣已經猜到了老夫的真正目標？」

趙俊臣咬牙切齒道：「當然是猜到了！你妄想讓自己的政治產與政治理念，千秋萬代的永遠傳承下去！」

頓了頓后，趙俊臣再也無法按捺心中躁氣，起在周尚景面前來回踱步，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自從發現你試圖吞并“聯合船行“之后，我就知道你的目標并不在當下，而是已經看到了百年之后！

你乃是臣權表率，也是天下縉紳的利益代表，而且廟堂百絕大多數皆是出于縉紳之家，即便偶爾有寒門子弟利用科舉渠道魚躍龍門變了朝廷員，這個寒門子弟也很快就可以躋為縉紳一員！所以，臣權與縉紳實際上就是一回事！一兩面罷了！

而周首輔你的政治理念，就是臣權與皇權的均勢與制衡！臣權不能倒皇權，皇權也不能倒臣權，否則一旦是破壞了這般均勢，就一定會天下大！你堅信這一點，也曾經多次向我強調過這一點。

然而，周首輔你同樣看明白了歷史大勢！歷朝歷代以來，皇權一直在不斷增強，臣權一直在不斷削弱……時至今日，皇權與臣權的均勢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節點，待你撒手人寰之后，臣權失去了表率、縉紳失去了代表，廟堂局勢很快就會發生劇變，或者是皇權倒一切，或者是似我這種既不在乎縉紳利益也不在乎君臣均衡的無德之輩執掌大權，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這種況的出現！

所以，你寧愿暫時放過七皇子一馬、寧愿是與我徹底翻臉，也一定要伺機侵吞“聯合船行“，這一切就是為了強化文集團與縉紳集團的影響力，把文集團與縉紳勢力更加的綁定在一起！唯有如此，臣權未來才有機會繼續抗衡皇權，你的理念才可以繼續傳承下去，對不對？」

聞言之后，周尚景幽幽一嘆，并沒有否認。

實際上，周尚景的想法是極有預見的。

秦漢唐宋元明這幾個朝代，總趨勢就是皇權越來越強、臣權越來越弱，再等到進一步繼承與完善了明朝制的清朝時期，臣權已經徹底無力與皇權抗衡了，徹底淪為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局面。

而周尚

景的真正目標，就是為了打斷這種歷史趨勢。

君臣之均勢制衡，乃是周尚景的畢生目標，他也堅信自己的這般理念乃是世界真理！

但對于周尚景的這項目標，趙俊臣的評價就只有四個字——「癡心妄想」！

自從祖龍滅六國、創建了大一統制之后，中央集權的不斷深化就是不可扭轉的歷史趨勢，而只要中央集權不斷深化的歷史趨勢不可改變，皇權就一定會不斷增強、臣權就一定會不斷削弱。

原因很簡單，自隋唐之后，皇權就徹底控制了兵權。

從某方面而言，周尚景是一個很幸運的權臣，因為他遇上了極為在乎史書評價、沉溺于帝王心不得自拔、不到萬不得已就極力避免使用暴力手段掀桌子的德慶皇帝。

若是把德慶皇帝換明太祖、明祖、康熙乾隆這類皇帝，周尚景就不會冒出抗衡皇權這種念頭，只會在皇權重之下如履薄冰的茍活自保！

想要打斷這種皇權不斷增強、臣權不斷削弱的趨勢，唯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徹底終結封建王朝，讓「皇帝」變一個歷史名詞。

而周尚景的癡心妄想就現在這里了，他一邊想要代表臣權抗衡皇權，一邊又想當一個封建王朝的忠臣！

既想要制衡皇權，同時又想要維護皇權！

何等荒唐！何等可笑！

但偏偏，周尚景就是認為自己是邏輯自洽的。

周尚景沉默許久之后，悠悠道：「你能看明白老夫的真正想法，老夫深欣，仿若是終于尋到了一位知己！嘿，宋承仁與李和那兩個老家伙，雖然皆是老夫的摯友至，但他們依然無法理解老夫，認為老夫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做法只是為了傳承與壯大“周黨“罷了！

實際上，“周黨“變了“宋黨“也好，“周黨“化為了“趙黨“的一部分也罷，只是細枝末節而已！“周黨“的延續與興衰本不重要，只要老夫的理念依然存在于廟堂，只要百與縉紳們繼承了老夫的志向，依然可以團結一致的制衡皇權，“周黨“就將永存，只是換了一個名號與形式罷了！也唯有皇權與臣權的均勢制衡，皇權不能獨斷、臣權不能僭越，大明江山才可以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說到這里，周尚景的一雙老眼盯著趙俊臣，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期，又一次問道：「所以，趙閣臣當真不愿意考慮老夫的提議？既然你已經看明白了老夫的真實想法，就應該明白老夫的誠意！更何況，老夫的這項提議，對于趙閣臣而言也是大有好！」

「對我大有好？大有好？」

趙俊臣怒極而笑。

與周尚景私下相談之際，趙俊臣確實到了周尚景的誠意與公心。

趙俊臣也相信，周尚景確實是真心想讓周、趙二黨合并、由自己接班他為下一個臣權代表。

但越是明白周尚景的誠意與公心，趙俊臣的心中燥意就愈是濃烈。

這是因為……趙俊臣還察覺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周尚景的坦誠與無私之下，一直藏著針對自己的深深惡意！

這惡意，極為深刻，簡直是恨不得讓自己死無葬之地！

……

……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