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趙俊臣自嘲一笑,又說道:“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而臣在那個時候,也算是無虎山頭的猴子,占了天下士子對朝廷心存疑慮的便宜,竟是連連中舉,這般說來,臣能為陛下效力,也是有當年科舉舞弊案的功勞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面愈加的沉,緩緩問道:“朕記得,你參加院試時,年僅十五,還是八年前的事吧?”
趙俊臣答道:“陛下記得清楚,臣正是八年前參加的院試。”
德慶皇帝皺眉道:“那時距江南科舉舞弊案,已是過去了四五年時間,民間的讀書人,竟然還對朝廷科舉心存疑慮?”
趙俊臣苦笑道:“何止是心存疑慮?簡直就是毫無信心,當年陛下大辦江南科舉舞弊案,雖說是除惡務盡,但亦是鬧的人盡皆知,依臣估計,民間士子們,也就是到了近些年來,才恢復了對科舉的士氣民心,卻沒想到如今又鬧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如此一來,民間士子們剛剛恢復的士氣信心,怕又是要毀于一旦啊。”
德慶皇帝聽趙俊臣這麼說,不由更是眉頭皺,沉默良久后,突然問道:“這次的三省秋闈舞弊案,你怎麼看?”
趙俊臣卻垂首道:“陛下,這三省秋闈舞弊,是禮部、刑部、吏部的事,不到臣來管,而且,臣雖有些想法,但……臣不敢說。”
德慶皇帝輕哼了一聲,說道:“朕讓你說你就說,不管你說什麼,朕都恕你無罪。”
趙俊臣猶豫片刻后,終于說道:“依臣看來,這次三省秋闈舞弊案影響太大,牽連太廣,也正因為如此,朝廷才更應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說到這里,趙俊臣抬頭向著德慶皇帝看去,見德慶皇帝雖然面沉,卻沒有反對的意思,放下心來,繼續說道:“陛下您英明睿智,自是最清楚不過,我朝科舉,固然是為了給朝廷選才,但更重要的目的,卻還是用來穩定民心士氣,收攏天下士子之心,只有民心安穩,士子歸心,這天下江山,才能平穩。”
見德慶皇帝微微點頭,趙俊臣繼續說道:“臣知道,這三省秋闈舞弊案事發后,太子殿下是堅持要嚴辦的,但臣卻不贊同,因為這案子一旦嚴辦,事就會越拖越久,牽連出來的員就會越來越多,在民間的影響就會越傳越大,百姓們也就越會以為朝廷藏污納垢,民心就會越加的不安穩。”
說到這里,趙俊臣神無比嚴肅,沉聲道:“陛下,依臣看來,這天下江山,什麼都可以,唯獨民心不能,否則必然生變!所以,這這三省秋闈舞弊案,依臣的意思,不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要快刀斬麻,用最短的時間解決。那三省的學政,既然罪名已經落實了,大可以殺了以安民心,但殺了那三省學政之后,這案子大可以就此結束了,再查下去,于國于民,都沒有好啊。”
德慶皇帝眉頭一揚,冷聲說道:“這次三省秋闈舞弊案,若沒有朝廷中樞大員作主,那三省學政,又豈敢把事做得這麼大?若是案子就此了結,豈不是便宜了那些貪?”
趙俊臣嘆息道:“陛下,這件案子,主謀究竟是三省的學政,還是中樞大員,對民間的影響,可是截然不同啊。若是三省學政為主謀,在百姓看來,那是山高皇帝遠,貪心惡劣,若是中樞大員亦被牽連了出來,那就是朝廷失信了。”
頓了頓后,趙俊臣繼續說道:“臣曾聽聞,‘聰明難,糊涂更難’,亦曾聽聞,‘不聾不啞,難做家翁’,這兩句話,臣初聽時并不以為意,然而近些年來越是琢磨,越是覺得其中蘊含的智慧深邃,陛下睿智,想來定能明白其中之道理。”
“聰明難,糊涂更難。”德慶皇帝輕聲復述,細細品味著其中的含義,原本冷肅的神,終于漸漸融化。
良久之后,德慶皇帝嘆息一聲,說道:“你這番話,雖然不中聽,倒是老謀國之言,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你倒是長進了不。”
趙俊臣連忙說道:“陛下過譽了,臣的這點想法,陛下心中想必早就有了考量,否則又怎會容臣說到此時?陛下睿智,就算沒有臣的這些話,也必然能理好這三省秋闈舞弊案的。”
說到這里,趙俊臣一臉的嘆,道:“只是,家翁難做,實在是為難陛下了。”
聽了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不由心中一暖,覺得趙俊臣果然時時事事都在為自己考慮,嘆道:“是啊,正如你所言,不聾不啞,難做家翁,世人只看到家翁的風,又有誰想過家翁的無奈?”
嘆了幾句后,德慶皇帝看著階下的趙俊臣,突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長的問道:“不過,朕怎麼覺得,你這次來見朕,不是為了說胰子的事,而是為了這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心中一突,連忙說道:“陛下誤會臣了,臣此次覲見陛下,確實只是為了胰子的事,這三省秋闈舞弊案,臣至始至終都不打算手的。”
德慶皇帝一笑,揮手道:“罷了罷了,朕只是隨口一提,你大可不必在意。對于你的忠心,朕一向沒有懷疑過,更何況你今日之言,也并沒有說錯。”
趙俊臣不知道德慶皇帝是不是隨口一提,但這一番話,確實把他嚇得不輕。
不過,經此一事,君臣兩人也再沒了談話的興致,又說了幾句閑話后,趙俊臣見天不早了,就向德慶皇帝告辭離去了。
不過,在離去之前,趙俊臣對著張德暗暗打了一個眼,而張德則心領神會的微微點頭回應。
………
出宮之后,許慶彥已是在宮外等了許久,見趙俊臣出來后,連忙問道:“爺,事辦妥了?”
趙俊臣坐轎中,緩緩說道:“都辦妥了。”
許慶彥笑道:“還是爺有本事,這麼大的事,輕而易舉的就解決了。”
趙俊臣輕輕一笑,卻吩咐道:“先別起轎,我還要等等消息。”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雖然心中疑,但還是吩咐轎夫們繼續等待。
過了一會,就見有一個小太監跑到午門外,快步向著趙俊臣轎子跑來。
來到轎子前,見到趙俊臣后,小太監輕聲說道:“趙大人,張德張公公讓我來告訴您一聲,陛下剛才已是下旨,死了山西、山東、河南的三省學政,調回了禮部、吏部、刑部的審案員,三省秋闈舞弊案,已是就此結束了。”
聽到小太監的轉述后,趙俊臣笑了,說道:“多謝公公了。”
隨著趙俊臣的示意,許慶彥把一錠銀子給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看到銀子后,眉開眼笑,連聲說道:“為大人辦事,應該的,應該的。”
另一邊,趙俊臣亦是長出了一口氣,心中明白,德慶皇帝這是存了快刀斬麻的心思,不經早朝商議,直接下了旨意,否則若是把這事到了早朝議論,又是一番麻煩。
待小太監離開后,趙俊臣對許慶彥說道:“回府吧,今晚要與溫閣老一聚,還要回去準備一番。另外,再派人把剛才的消息告訴詹善常一聲,省得他整天擔驚怕。”
許慶彥自是點頭答應了。
………
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本就沒有什麼。
趙俊臣保住了詹善常的消息,傳播的速度,比趙俊臣想象中還要更快。
不到第二天,朝廷上下,所有稍分量的大臣們,都已是得到了消息,連閣老溫觀良都保不住的詹善常,竟是被趙俊臣保下來了!
這對滿朝的貪而言,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經此一事,在滿朝貪的眼中,除了閣中那幾位閣老之外,他們竟又多了一個靠山選擇!
而且與閣中的幾位閣老不同,這位靠山更年輕,更有圣眷,也更有前途。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朝中沒有靠山的員,或者在派系中到排的員,紛紛把目轉向了趙俊臣。
目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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