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蘅是個傻的,不想那麼多,許君赫可不是,他那耳朵一支,不論聽到什麼話,都要往心里濾一遍。
殷瑯將拴在樹邊的馬前來,又詢問道:“先前殿下說做東宴請周峙等人,奴才這兩日就去城中轉了轉,聽聞三日后是泠州的花船節,屆時泠州人會在護城河中游船作樂,萬貫家財的杜員外斥黃金百兩造了一艘大船,放帖邀請泠州的年輕男前去游花船,奴才覺著,如此熱鬧的日子,正是做東的好時候。”
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豪擲白金造船,絕不是單純為了游玩,這一聽就是商戶之間勾結,想著法子從百姓上榨錢。
許君赫將黑袍一掀,翻上馬,淡聲道:“那便向杜員外將船借來大辦此宴,與泠州百姓同樂。”
殷瑯應了聲是,見他打馬啟程,便也手忙腳地爬上馬,隨其后。
另一頭,紀云蘅一路跑跑停停,到了東城區路過一品閣時,才發現這酒樓的招牌已經被摘了,大門也閉上了封條,檐下的燈籠和門口的石獅子一并不見,變得無比蕭索。
原先那個總是站在門口招攬客人,見到紀云蘅后又會變得怪氣的王老板,這會兒也不知去了何。
紀云蘅張了幾眼,也沒留心,小跑去了漣漪樓。
一品閣倒閉之后,漣漪樓的生意也可想而知,蘇漪果真忙得腳不沾地,連伙計都多請了幾個,親自站在大堂的柜臺盯著。
紀云蘅一進門,就看見了,于是招手喚了個伙計頂替自己,而后趕忙來到紀云蘅邊。
“佑佑來啦!”蘇漪凈了手,笑著去牽。
“姨母。”紀云蘅乖乖地喊了一聲。
蘇漪見頭上也出了些汗,知道又是一路跑著過來的,于是拉去后院的寢房里。
蘇漪是個怕熱的,特地給自己的寢房里四面都挖了窄窄的小道,一到夏天就往里引上井水,然后將冰倒進去,門窗一閉整個房中都是清涼的。
紀云蘅剛進房,就覺得涼意撲面而來,看著蘇漪在水道里倒上冰,然后遞了把扇子給。
扇子一搖,紀云蘅頓時不覺得熱了,渾都被舒坦的涼爽裹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幾日天氣悶熱,怕是會有一場大雨。”蘇漪打開柜子,從里面取出干花,兌著一同放進小茶壺里煮著。
紀云蘅因早產弱,即便是這樣的三伏天蘇漪也不準喝涼的,每回來都給煮水喝。
幾天之來漣漪樓兩次,蘇漪就知道紀云蘅是有事找了,只是沒著急問,讓紀云蘅先坐著涼快一會兒,將茶煮得熱滾起來,再拎去倒在面前的杯子里。
滾燙的茶飄著花的氣味,摻了之后煮得黃澄澄的,香甜撲鼻。
“謝姨母。”紀云蘅將鼻子湊過去仔細聞了聞,笑道:“好像是茉莉。”
“你鼻子靈巧。”蘇漪坐下來,又道:“佑佑,可是紀家那些人又欺負你了?”
紀云蘅沒說先前紀盈盈故意污蔑玉佩,在院中大鬧的事,只將王惠急切給說親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
蘇漪果然氣得雙眼通紅,將桌子重重一拍,怒道:“這王惠簡直就是個良心讓狗吃了的畜生!竟然想將你說給那家姓趙的!難道不知那姓趙的妻子是如何死的?!枉我每年給紀家送那麼多錢,只求著他們能待你好點,卻不想黑心到如此地步,暗地里算計著要拿你賣錢,也不知趙家是給了他們多金銀,才能讓他們有如此喪盡天良的算計。”
“你那爹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我拎刀砍了他們去!”蘇漪渾發抖,已然憤怒得滿眼淚水,心中縱然早知道紀家不會對紀云蘅多好,卻沒想到竟狠毒到這份上,趙家活生生打死妻子之事還險些鬧上公堂,雖然最后不了了之,但蘇漪聽說過小道消息,是趙家仗著家產富裕,將此事私了。
如今王惠一轉頭,將那畜生明目張膽地說給紀云蘅,必定是收了不好。
婚姻大事上都尚且如此,這孩子指不定平日里在紀家著什麼樣的委屈。
也從來不說。
蘇漪憤然起,大有一副現在就去后廚找刀沖去紀家跟人拼命的打算。
紀云蘅嚇得趕起抱住的胳膊,溫聲喚著,“姨母,姨母。”
紀云蘅一聲聲喚著姨母,簡直就像是鋒利的刀子往蘇漪心口刮割,當即淚如雨下,將紀云蘅摟在懷里,嗚咽道:“孩子啊,是我無能,你是悅芽唯一的孩子,我卻讓你盡委屈。”
悅芽是紀云蘅母親的小字。
將頭靠在蘇漪的肩上,回擁蘇漪,慢慢道:“姨母別生氣,我沒有答應,這才找你來商議呢。”
當年裴韻明病逝,蘇漪向天立誓,此生不嫁人,要將紀云蘅視若己出。
只是紀云蘅被紀家那灘爛泥死死地裹纏住,蘇漪用盡了辦法,都沒能將從淤泥中救出來。
八年來,心中的愧疚與悔恨早就堆積如山,恨紀家,也恨自己。
紀云蘅拍著蘇漪的后背,耐心地重復著,“我不委屈。”
然而越是懂事,蘇漪就越是心痛,凄凄哭了許久,將眼淚得紅腫,這才道:“嫁,一定要嫁。如今你在紀家就是深陷泥海,除非出嫁,否則紀家不會放你離開,且你下面還有王惠那個兒,應當是及笄了準備議親,所以才急著要你嫁出去,那你就借此機會,徹底離開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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