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湘一走,蕭瑾瑜就坐到桌邊翻起了昨晚抱回來的那些卷宗盒子。
“王爺……”楚楚把清平放回搖籃裡,就湊到他邊來,“你怎麼又查起這個案子啦?”
蕭瑾瑜從一個卷宗盒子裡取出一疊信紙,一一在桌上鋪展開來,又把阿史那蘇烏帶來的信件從另半邊桌上鋪開,眉心微沉,“當年突厥汗王來議和時呈給道宗皇帝一疊通敵信件,經多名辦案員比對,證實是寧郡王蕭恆的親筆書信,但蕭恆致死都沒承認……如果有人能把蕭玦的字跡仿得連他自己都看不出破綻,興許也有人能仿出蕭恆的字跡。”
楚楚一愣,“王爺,你懷疑這個寧郡王是被冤枉的?”
蕭瑾瑜輕輕搖頭,“還不知道……蕭恆與蕭玦的字跡截然不同,模仿起來都不容易,若是由同一人模仿就難上加難……”
蕭瑾瑜話音未落,胃裡突然一陣劇烈痛,不倒吸了口冷氣,按著桌邊穩住疼得發抖的子。
楚楚趕忙扶他靠在椅背上,翻出兩顆藥餵給他,拉開他按在胃上的手,慢慢幫他著。
蕭瑾瑜大口大口地息了好一陣子才止住胃裡的翻涌,疼痛消減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了。
許久沒見蕭瑾瑜這樣犯胃病,楚楚嚇得臉都白了,“王爺,你還疼嗎?”
蕭瑾瑜微微搖頭,“不要……酒喝多了……”
昨天喝了三杯酒還沒覺得什麼,今天又陪阿史那蘇烏喝了幾杯,子居然就不了了……
或許他對自己子的估計有些太過樂觀了。
楚楚小心地把他扶到牀上躺下,轉想出去給他熬碗藥,無意往搖籃那邊掃了一眼,頓時嚇丟了魂兒。
不知什麼時候清平居然著搖籃的邊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正呆呆地看著躺在牀上蒼白如雪的蕭瑾瑜,“爹爹……”
楚楚生怕他一不小心栽下去,剛想撲過去把他抱起來,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呆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兒子,“王……王爺,平兒能站起來啦!”
蕭瑾瑜顧不得胃裡還沒徹底消停的疼痛,咬著牙勉強半撐起子,“你抱他……抱他下來……”
楚楚過去把清平從搖籃裡抱出來,小心地扶他站在地上,剛一鬆手,小傢伙竟邁開步子跌跌撞撞地朝蕭瑾瑜跑了過去,一直跑到牀邊纔像是用盡了力氣,在跌倒的前一瞬被追上來的楚楚一把抱住,到了嚇得臉煞白的蕭瑾瑜懷裡。
清平剛把氣勻,就用熱乎乎的小手上楚楚剛纔給蕭瑾瑜過的地方,仰著小臉看向還在發愣的蕭瑾瑜,“爹爹,不疼,不疼……”
兒子第一次用盡力氣邁出步子,居然是因爲心疼他……
直到一滴水落在清平的額頭上,蕭瑾瑜才發現自己居然掉眼淚了。
清平的小手努力地爬上蕭瑾瑜微涼的臉頰,“爹爹乖,不疼了,不哭……”
蕭瑾瑜在那個小小的手掌心裡深深吻了一下,“爹不疼,不疼了……”
楚楚站在一邊,一邊抹眼淚一邊笑,“王爺,他真好!”
“嗯……平兒是最好的孩子,最好的……”
******
晚飯之前,阿史那蘇烏還真把閨帶來了。
楚楚一眼看見就喜歡得很,這四歲大的小姑娘穿著一天藍的漢人,跟在阿史那蘇烏邊,紅撲撲的小臉上看不出一害怕,高的鼻樑兩邊,一雙琥珀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看著,一眨眼睛,濃的睫就像小扇子一樣呼扇呼扇的,好看得像是畫裡的娃娃一樣。
“烏蘭,拜見安王爺,安王妃娘娘。”
阿史那烏蘭像模像樣朝蕭瑾瑜和楚楚磕了個頭,爬起來之後就直直地盯著蕭瑾瑜的椅,用稚的聲音說起不大流利的漢語來,“安王爺,你的椅子上爲什麼有子呀?”
阿史那蘇烏明顯沒料到自家兒張就是這麼一句,臉上有點兒發窘,還沒張就聽蕭瑾瑜淡淡地道,“方便辦案。”
阿史那烏蘭將信將疑地看著蕭瑾瑜,“那……你那麼厲害,就是因爲坐了這樣的椅子吧?”
蕭瑾瑜眉梢微揚,“我怎麼厲害?”
“我父汗說,天底下的人誰幹壞事你都能知道,誰幹壞事你就懲罰誰,就像……就像……”阿史那烏蘭撅著嘟嘟的小好一陣搜腸刮肚,才突然笑起來,“就像仙下凡!”
蕭瑾瑜額頭一黑,默默看向正在僵笑的阿史那蘇烏,阿史那蘇烏忙道,“誇你呢,誇你呢……”
“……”
楚楚兩眼放地看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準兒媳婦,笑得合不攏,“你纔是像仙下凡呢!”
阿史那烏蘭眨眨眼睛,看向楚楚,“你就是能讓死人骨頭說話的楚楚娘娘嗎?”
蕭瑾瑜毫不留地瞪向已經開始仰頭看房樑的阿史那蘇烏,這人給四歲的小姑娘教了些什麼七八糟的……
楚楚倒是點頭點得痛快,“不是骨頭,心肝腸胃什麼都行!”
阿史那烏蘭的大眼睛頓時亮得像小太一樣,“沒有腦袋也行?”
“當然行啦!”
蕭瑾瑜頓時有種不祥的預,還沒來得及張,就見阿史那烏蘭一蹦三尺高,甩開阿史那蘇烏的手就撲到楚楚邊,抓著楚楚的角直蹦躂,“我想看!我想看!”
楚楚笑得比阿史那烏蘭還燦爛,彎□子把阿史那烏蘭抱了起來,“沒問題!咱們先去吃香噴噴的桂花糕,然後就帶你看沒腦袋的骨頭說話!”
“娘娘是大好人!”
蕭瑾瑜百集地嘆了口氣,阿史那蘇烏角直髮,勉強出一句,“這樣……這樣我就,放心了……”
楚楚脆生生地回了一句,“大汗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
楚楚抱著阿史那烏蘭說說笑笑地走出去,阿史那蘇烏才了自己發僵的臉,心有餘悸地嘆了一聲,“幸虧沒給我那兩個禿小子講你倆的事兒……”
蕭瑾瑜冷眼瞪過去,“那你爲何要給個姑娘家講?”
阿史那蘇烏抓起一旁茶案上的杯子,連灌三口茶了驚,才道,“兩歲那會兒怕打仗怕見怕死人,膽小得像個耗子一樣,這在草原上本沒活路……本來就是講給長長膽的,誰知道一長長過頭了……”
蕭瑾瑜臉微,拿他和楚楚事兒給閨壯膽,虧這人想得出來……
阿史那蘇烏一口悶完剩下的茶水,聲音還是有點兒發虛,“安王爺……你幫忙看著點兒,那些開膛破肚掏心挖腸子什麼的,就別讓學了吧……”
蕭瑾瑜捧起自己手邊那杯茶,“幫不了。”
“這丫頭已經學武一年多了,”阿史那蘇烏看著蕭瑾瑜的一張冷臉,“要是哪天把你兒子剖了,你可別來找我。”
蕭瑾瑜手一抖,差點兒把茶水灑一。
“所以……”阿史那蘇烏誠心誠意地道,“拜託安王爺費心了。”
蕭瑾瑜無聲默嘆,“不客氣……”
阿史那蘇烏擡眼掃了下這間寬敞的大廳,濃眉輕蹙,聲音微沉,“這地方能說話嗎?”
蕭瑾瑜微怔,輕聲道,“去書房吧。”
******
阿史那蘇烏跟著蕭瑾瑜進到一心園書房,把門窗一關,就一屁坐到了蕭瑾瑜的書案上,看得蕭瑾瑜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什麼事……說吧。”
“安王爺,”阿史那蘇烏把一盤,勾起角,“我聽說兩年前你因爲把我從軍營裡放走,被朝廷裡的人告狀了?”
蕭瑾瑜冷冷看他一眼,一言未發。
“不知道安王爺查沒查清楚,這事兒到底是誰捅出去的?”
蕭瑾瑜聲音比臉還要冷,“自己人。”
阿史那蘇烏眉梢一挑,“我要是沒記錯,當時帳子裡除了你,我,王妃娘娘,都離,就是兩個林軍吧?”
蕭瑾瑜微微點頭。
阿史那蘇烏微瞇起眼睛,“你們朝廷的林軍一向是隻按皇帝的親筆調令辦事的吧?”
蕭瑾瑜臉一沉,“大汗想說什麼?”
“安王爺,如果這個模仿吳郡王寫字的人,也會模仿你們皇帝寫字呢?”
蕭瑾瑜一怔,子明顯一僵。
他確實查到了那兩個林軍上,甚至冒死查了那封調令,發現那封調令之後還有一封皇帝筆親書加蓋玉印的追加函,函件容就是要求這幾個林軍按日上報他的行蹤。
查到這個地方,蕭瑾瑜就沒再往下查。
朝廷和公堂不一樣,有些不該他知道的事兒,蕭瑾瑜絕不會輕易去引火自焚,尤其那時楚楚的肚子已經鼓得像是揣著個大西瓜了,只要麻煩不找上門來,蕭瑾瑜絕對不會去自找麻煩。
可若真像阿史那蘇烏猜的這樣……那就真是麻煩自己找上門來了。
實話實說,要不是阿史那蘇烏問得這麼直白,他恐怕下輩子都不會往這上面想。
即便是想了,他也不能去找皇上對質,即便是他腦子一熱真去找皇上對質了,擅自翻查林軍調令照樣是死罪一條。
“安王爺,”阿史那蘇烏從桌子上跳下來,看著臉發白的蕭瑾瑜,這是個子比兔子還弱,腦子卻比狼王還明人,他開個頭,這個人一定能想到結尾,“你們漢人有句話說得好,旁觀者清……現在我家丫頭的命也在你手上了,請安王爺千萬跟神仙一樣耳清目明,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只要我家丫頭能平平安安長大,阿史那蘇烏一定拿命謝你。”
蕭瑾瑜微微頷首思慮須臾,擡起頭來雲淡風輕地道,“我要你的命幹什麼?”
阿史那蘇烏一愣,坦然地攤了攤手,“不知道,你們漢人老這麼說。”
“你的命我用不著……你記得每年向安王府千兩黃金就好。”
“……千兩?!”
蕭瑾瑜輕輕點頭,“漢人養沒那麼簡單,你沒聽說過千金小姐嗎?”
看著阿史那蘇烏吹鬍子瞪眼的模樣,蕭瑾瑜淡淡地道,“不也無妨……”
讀多了書的漢人在帶有讓步意思的句子之後往往會跟著什麼樣的話,阿史那蘇烏的漢師可是講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蕭瑾瑜這種既會讀書又會當還一肚子壞水的人……
阿史那蘇烏忙道,“,我!”
“好。”
阿史那蘇烏剛要出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皺著眉頭轉過來,“安王爺……你府上那個漂亮得跟仙一樣的小翊,還真喜歡人啊?”
蕭瑾瑜角微揚,“嗯……已經和喜歡的人親好些年了。”
阿史那蘇烏頓時瞪圓了眼睛。
蕭瑾瑜像是漫不經心地道,“長子今年有五六歲了吧……”
阿史那蘇烏僵在門口張了半天,才使勁兒嚥了口唾沫,“安王爺……烏蘭,肯定是嫁給你兒子,對吧……”
蕭瑾瑜輕輕皺著眉頭,淡淡地道,“犬子生有心疾,弱多病……”
“不要不要!男的活的就行!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把嫁妝全都送來,就這麼定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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