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宴想死,可他是陸氏集團的掌權人,是陸家的頂梁柱,是陸夫人的天和地,他死不。
他從醫院一瘸一拐地出來,沒注意到陸夫人一直跟在他后頭。
知子莫若母,在陸知宴了念頭后,陸夫人便慌張匆忙地讓管家上前打暈了他。
這是陸知宴第一次求死不。
之后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第二次是他將自己關在酒窖里,喝酒喝到胃出。當時況很嚴重,但陸夫人時刻派人監視他,及時救下他。
第三次是在半個月后,他做了一場夢,渾渾噩噩下,吞食大量安眠藥。
依舊是陸夫人派去監視他的人,將他送去醫院,及時洗胃,阻止他奔赴死亡。
一共三次,陸知宴都求死不能。
當初他用在沐秋煙上那一套,如今陸夫人全都用在他的上。
洗胃功,當陸知宴再次睜開眼,陸夫人一掌打在他的臉上。
三次啊,整整三次,陸夫人承不住。
作為母親,看著引以為豪的兒子為了一個人反復折磨自己,一遍遍傷害自己,這比殺了還難。
不顧形象,朝著陸知宴痛聲大喊,“一個不你的人,你在胡鬧什麼!”
“一個連親兒子都不管的母親,配做一個人嗎?這種貨,陸知宴,你在發什麼瘋!”
陸知宴眼里無神,在聽過陸夫人的質問后,他別過臉,冷冰冰開口,“強.犯的兒子,狗都不稀罕。更何況,的兒子間接害死的母親、孩子,毀掉的手,為什麼要管這樣的兒子?”
陸夫人被懟得啞口無言,磕磕,“作為母親,應該包容,應該為了孩子忍下所有苦楚,自己上掉下來的啊,哪有什麼隔夜的仇恨。”
陸知宴嗤笑,“您用這樣的標準苛責,您做得到嗎?父親在我十八歲后遠走他鄉,追求夢想,去做無國家醫生,不能時時刻刻陪伴著您,您不是一直怪罪我嗎?”
“午夜夢回,您難道沒有痛恨過我為什麼活到十八歲,讓您的丈夫放下對陸家的責任,心安理得離開家嗎?”
“我十八歲之前,您沉溺和父親的,無暇管我,十八歲后,您約約地恨我。用高要求去指責的時候,您能不能想一想,您是怎麼做的?您做得到嗎?”
陸夫人眼神躲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夫人和陸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關系,他們明明彼此相,但一直沒在一起,那層窗戶紙始終沒有被破。
后來,陸父一次醉酒,陸夫人才知道,原來陸父始終沒告白的原因是,他不想耽誤,他追求的理想很大,他想娶一位契約夫人,生下一子,在未來他的兒子能撐起陸家那一天,去做無國界醫生,將一生奉獻給偉大的人類事業。
當時陸夫人年強氣盛,著陸父和結婚,告訴陸父,等兒子長大,便放他離開,只要他二十年恩纏綿。
當年答應得好好的,可在后來,陸父離開后,陸夫人還是產生怨恨,恨兒子為何這麼快十八歲。
將近十年,陸夫人都對陸知宴有怨,是今年突然清醒,意識到兒子無錯,才開始關懷兒子。
從未聽過兒子的怨,以為藏得很好,卻沒想到,原來的兒子什麼都知道。
陸夫人心如刀絞,落下眼淚,“阿宴,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是媽媽糊涂……”
陸知宴無所謂,他對父、母、兒孫滿堂、事業登頂這些事都沒有,他就求一個沐秋煙。
無論真假,無論是否是替代品,他這一生接過的大善、獲得過的滿滿意,都來自沐秋煙。
“您會放我走嗎?”陸知宴低啞詢問。
這個“走”,自然是離開這個世界的意思。
陸夫人做不到。
落荒而逃。
跑出病房關上門后,看到坐在病房旁邊長椅上,安靜看書的陸向。
陸知宴三次求死,究竟為何求死,怎麼可能瞞得住陸向?
可他沒有哭,沒有鬧,他弄清楚一切后,便繼續學習他的學業。
他降低存在,仿佛陸家沒有他一樣。
只是今天,陸向沒有像平素里那樣沒有存在,他輕聲喊了聲,等陸夫人看向他后,他說:“您說錯了,在為母親后,依舊是獨立的個,妄圖用子捆綁,讓永遠為子而活、為子犧牲,這種行為非常自私。”
“人要為自己而活,更應如此。”
“我的媽媽要為自己活,做得很對,任何人都無權指責。更何況,我也不值得留下,我是害的人,是壞東西。我勾結許凝月害死外婆,蓄意挑撥弄壞的右手,故意傷算計您,讓您綁架,為我和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撂下這句話,陸向給管家撥去電話,讓管家將陸夫人接走。
陸夫人回到陸家老宅后,便將自己關在一間屋子里,痛哭出聲。
從這天起,便長居佛室,青燈為伴,吃齋念佛為兒子、孫子贖罪,也為自己贖罪。
陸夫人離開后,陸知宴也離開醫院,他去往曾經的秋宴居,如今的秋野居。
他骨子里是自私的、薄涼的、狠辣的,他本不可能因為陸夫人一句不允許,便放棄死亡。
他太偏執了,而他所有偏執都放在沐秋煙上。
真正讓他放棄死亡的是……在秋野居梳妝臺上的字條。
字條上清清楚楚寫著幾個字:
【照顧好他。】
字跡漂亮,是沐秋煙的筆跡。
這間屋子自從沐秋煙去世后,陸知宴便阻止任何人進,也不可能是別人所寫。
沐秋煙留給陸知宴的最后一句話是,照顧好他。
這個“他”,無疑是陸向。
沐秋煙對陸向,最多只能做到這里。
照顧好陸向,這是沐秋煙最后的要求,陸知宴沒辦法拒絕,他拒絕不了啊。
他一生都沒為做過什麼,他怎麼可能拒絕?!
陸知宴視若珍寶一般抓字條,一遍遍反反復復說好,聲音痛苦又哽咽。
怨僧會,別離,求不得,每一樣陸知宴都在經歷,并將在漫長年限里,無止境地忍思念之苦、愧疚之痛。.七
這張字條,陸向在半年后的某一天,無意間在陸知宴的錢包中看到。
天才如他,他瞬間明白父親為何會打消死亡的念頭,重新步正軌。
沉靜大半年,只在得知沐秋煙死亡那晚瘋狂大哭過的他,再一次痛哭出聲。
他有天底下最好的媽媽,他真的配不上這麼好的媽媽。
哭過之后,陸向在日記本上寫:
【媽媽,你離開的第二百天,今天也有努力學習、正直做人。心若向,無所畏懼,會永遠牢記,做天底下最好的人,做配得上您的好孩子。】
……
后來,陸向真正為一個好人,他從得到陸向這個名字開始,便開始做各種好事。等他長大二十二歲,接手陸氏集團后,他廣結善緣,樂善好施,用一生奉行何為向而生,心懷善意。
可他做再多好事,也無法從午夜的噩夢中掙,他永遠記得,他是個罪孽深重的畜.生,他的良善皆源于他的母親吸收了他所有惡意和殘忍。
愧疚和罪孽,將伴隨他終生。
……
二十二歲,婚姻法規定,男子已經能結婚家,是徹底的年人。
在陸向二十二歲后,陸知宴將一切都為陸向安排好,便離開陸家。
他沒有立刻赴死,他去自首了。
他對沐秋煙所做的一切,足以令他坐牢,只是他位高權重,苦主又已過世,沒人追究也沒人有能力追究罷了。
無人追究,陸知宴自己卻放不過自己。
他一共在監獄呆了四年。
四年,沐秋煙牢獄生涯的兩倍。
這四年里,前兩年,時景得知他獄,將曾經他對沐秋煙做過的孽,還給了他。
曾經兩年牢獄生活,沐秋煙吃不飽、穿不暖,獄頭兩年,陸知宴便也要如此。
時景不知道,這正合陸知宴的意。
甚至,在之后兩年,陸知宴依舊故意苛責自己的胃。
兩年時間,沐秋煙在監獄里生生被折磨出胃病,陸知宴將自己的胃部折磨出問題,用了四年。
出獄后,陸知宴沒有選擇治療,他殘忍地任由病惡化。
重病加,他才知道,原來,胃癌是這麼疼。
沐秋煙死后第二十一年,陸知宴將沐秋煙所經歷過的苦難,走了一遍。
他終于敢去回憶二十一年前,令他崩潰吞食安眠藥的那場夢境。
那場夢,極。
夢的開始,依舊是沐秋煙失憶認錯人,錯因一張側臉將他認傅追野。
不同的是,他沒有認錯人,沒有為了沐清清折磨,他認出是他的救命恩人白月。
他用整顆心去善待、、溫暖。
他和他的幸福甜地度過余生,共同養育陸向,手牽手相攜到老。
夢里真啊。
陸知宴溺于夢境,連胃部的劇痛都忘了。
白月,照天涯的兩端。
在心上,卻不在旁。
嘗遍人生七苦,陸知宴要去到他的白月旁。
這一年,這一天,是夏天最后一天。
陸知宴死在四十八歲的夏天最后一天。
他要在秋第一天,去見他的秋秋。
(陸知宴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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