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車從永安屯出來，一路駛出永安林區。

後車箱裡，趙家四口、李家四口，再加上馬玲、徐春燕，十個人分坐在五個大樹墩子上。

那大樹墩子直徑跟小磨盤似的，坐著特別敦實，不會晃悠。

人們嘰嘰喳喳個不停，對於今天的出行，們表現得十分興。

李如海混在人堆裡，小叭叭個不停，時而引起衆人鬨笑。

“這個鬧！”背靠車廂壁的趙有財，小聲嘀咕了一句。

說完，趙有財看到坐在他旁的趙軍，正用一種異樣眼神看著他，趙有財當即橫了趙軍一眼。

趙軍也不說話，先深深看了趙有財一眼，然後眼神飄向王蘭。

趙有財順著趙軍視線看去，在看到王蘭後，趙有財這纔想起，如今自己還是戴罪之，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出山之後，路況好了很多。

後車箱兩邊和上面扣著帆布蓬，趙有財坐起，抻脖看了車尾，然後問趙軍說：“咋不上稻花呢？稻花離著多近吶？”

趙軍聞言一笑，道：“爸，我上的是山河的報紙，稻花沒有我。”

趙有財角一扯，往後一靠，繼續閉目養神。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顛簸，解放車駛縣城，人們一聽到地方了，一個個更神了。

“哎？哎！賣報紙的！”忽然，趙春驚了起來。看到剛過去的地方，有個報攤。

“哎！停車！”王蘭一掌拍在車廂壁上，拍在趙有財臉旁，嚇得正在假寐的趙有財一個激靈。

解放車靠邊停下，還沒等解臣搖下車窗，就從後視鏡中看到，後車箱裡的人紛紛下車。

小縣城裡沒有正規的報亭，但報攤後有一座小房。進門就那麼一個屋，七八平米的空間。一個小火炕連著爐子，爐筒子從窗戶上面出去。

屋裡就一個老頭兒，他就自己一人，白天看攤，晚上就在這屋裡住。

看攤、看攤，時不時就得看眼窗外。

忽然，老頭兒眼睛瞪得溜圓，只見一幫人奔他報攤來了。

老頭兒忙起，從屋裡出來的一瞬間，就聽一個人喊道：“快看！我兒子！”

王蘭拿著一張《山河日報》，上面頭版就是趙軍的照片和採訪。

“我弟！”和王蘭一樣，趙春臉上也滿是高興和自豪，一邊喊，一邊把報紙往馬玲手裡塞。

馬玲看了一眼，隨即驚喜地看向趙軍。

“看吶！看吶！”李寶玉同樣興地抓著一張報紙，推搡著旁邊的李如海。

這時，老太太、解孫氏也從車上下來，們一邊往報攤前跑，一邊嚷道：“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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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別給我報紙磋磨壞了！”眼看這些人作幅度越來越大，看報攤的老頭兒不樂意了。

而他一句話喊出，在場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老頭兒一怔，心裡不有些打怵。

“你們……”看著攤前著一幫人，老頭兒語氣雖弱，但仍壯著膽子道：“你們買不買呀？”

他話音剛落，就見王蘭把手中報紙往前一擡，道：“這報紙你總共有多，你都給我裝著！”

王蘭這話，要是到百貨商店、供銷社裡說，那還能有點兒意思。

報攤老頭兒聞言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王蘭一眼，隨即手往那沓《山河日報》上一指，道：“就這些了。”

“就這些？”王蘭攥著報紙的手一擡，李如海很有眼力見地手，將王蘭手裡的報紙接過。

空出手的王蘭將那沓報紙拿過，只看一眼便皺起眉頭。

賣報紙全在一早，這眼瞅要中午了，報紙也賣差不多了。除了幾人手裡的，報攤上還剩下十七八份。

對王蘭而言，這幾張哪能夠啊？

“明天能不能有了？”王蘭問那老頭兒，那老頭兒道：“報紙……哪天都有，但不能有你兒子了。”

老頭兒話音剛落，就覺氣氛有些不對。捱了好幾記白眼的老頭兒，忙對王蘭說：“報紙容都是一天一換的。”

“那我明白了。”王蘭將手裡那沓報紙往攤上一丟，接著把手一揮，道：“這我都要了。”

老頭兒微微撇，他不知道王會長的實力，只覺得這娘們兒有點裝。他活這麼大歲數，見過太多能裝的男人，但還是第一次看人這樣。

王蘭一聲令下，衆人紛紛將手中報紙放在攤上，好讓那老頭兒點清份數。

就在這時，李寶玉、李如海和李彤雲三人的目，都被報攤上的雜誌吸引了。

要不是因爲趙軍上報紙，王蘭不會來買報紙。至於雜誌，就算白給王蘭、徐春燕們，們拿回家不是裁了給男人捲菸，就是拿去填竈坑。

可在趙家商會裡，真有看書的。

李彤雲拿起了《故事會》，李寶玉拿起了《軍事畫報》，李如海拿起了《婦之友》。

“一共是二十三份。”這時，那看攤老頭兒對王蘭說：“三分錢一份，總共是六九。”

“這個多錢？”李如海舉起手裡的雜誌，問那老頭兒。

看清李如海手裡的雜誌，老頭兒不一愣。

就在這時，斜刺裡殺出金小梅，給了李如海一杵子之後，金小梅迅速地奪下李如海手中的雜誌，沒好氣地道：“你買這幹啥呀？”

李如海沒吭聲，旁邊的李寶玉見狀一笑，對李彤雲說：“妹呀，你樂看，你挑幾本，完了哥掏錢。”

“嗯，謝謝哥。”李彤雲開心了，李如海卻不滿意地白了李寶玉一眼。

王蘭歪頭，看那雜誌上《婦之友》四個字，拿起來翻了兩下，然後將其扔在那沓《山河日報》上。

“嫂子，你別總慣著他了。”金小梅見狀，皺眉道：“那是啥書啊？”

王蘭瞇起眼睛微微仰頭，回手按住金小梅，示意不讓多說。

然後，王蘭對那邊挑雜誌的兄妹倆道：“寶玉，你倆看啥都拿過來，大娘一塊堆兒就給你們付了。”

一聽有大金主買單，李寶玉、李彤雲老高興了，兄妹倆一人挑了兩本。

五本雜誌加二十三份報紙，一共要了王蘭一塊九五分錢。

王蘭給了報攤老頭兒兩塊錢，接過其找給的五分幣後，這才帶著人離去。

再啓程的時候，老太太、解孫氏誰也不坐副駕駛了，們要到後車箱和大夥一起熱鬧。

就這樣，趙有財坐上了副駕駛。

關上車門，聽著後面傳來的嬉笑聲，趙有財嘆了口氣。

“叔。”這時，解臣探過頭來，問趙有財說：“你會開車不得？”

“我不會。”趙有財反問：“咋地了？”

“那沒事兒了。”解臣啓汽車，沿路而行。一路遇報攤就停，停下來過去買今天所有的《山河日報》。

就這麼一直買到中午十一點半，後車箱裡已經堆了二百多份《山河日報》。

頻繁的停車買報，遭到了趙有財的吐槽。爲了讓他閉，在不久之後，汽車停在了一家清真餐館前。

趙軍誆王蘭去嶺南看病那次，中午他們幾個就吃的羊湯、餡餅。

那個時候，趙家一年也見不著幾回牛羊。後來還是趙把頭重出江湖，趙家的牛才能連頓。

這兩個月，牛羊他們沒吃，但王蘭說要帶老太太來吃燒麥和條。

燒麥的製作方法，他們還沒解鎖。而條，王蘭們做不好。

一共十三人，呼呼啦啦就進了館子。老闆娘一看來生意了，忙招呼他們進包房。

這清真館檔次不低，包房裡有張大桌，能坐十五六人那種的。

衆人紛紛落座，齊刷刷著牆上掛的小黑板。王蘭手往趙有財大上一敲，意思是讓趙有財點菜。

趙有財心領神會，當即說道：“尖椒幹豆腐！”

趙有財點完一道菜就不吭聲了，王蘭斜了他一眼，然後擡手指著牆上小黑板，對那老闆娘道：“這些菜，除了那土豆燉牛，剩下那個都給我上。”

老闆娘一怔，看眼王蘭，又看眼小黑板，道：“都要了？”

“嗯吶！”王蘭道：“牛條、羊條，我們都要，這不就八個菜麼？”

“啊……”老闆娘愣了愣，然後問道：“主食吃啥？”

“燒麥！”王蘭掃了一眼桌上這些人，這些人多大的飯量王蘭差不多都知道。

於是，王蘭擡手道：“八屜燒麥。”

清真主食裡還有餡餅和蒸餃，但那兩樣他們這幫人經常吃。

“那得等等，燒麥慢。”老闆娘有些爲難，燒麥比餡餅費事多了。

“慢不怕。”王蘭話音落下，趙有財接茬道：“給我來碗大米飯。”

“我也要碗飯。”李寶玉道。

“我也要。”這話是解臣說的。

“嗯吶！”王蘭做總結，道：“三碗米飯，完了要有汽水就給我們一人來一瓶。”

“哎。”老闆娘應了一聲，轉就往外走，準備去後廚通知廚子炒菜。

而這時，後傳來衆人的議論聲。

徐春燕子往前一探，驚奇地道：“他們這兒還有柿子呢？”

“還有辣椒呢！”這話是金小梅說的。

尖椒幹豆腐裡，必須得有小辣椒。除此之外王蘭還點了一道牛柿子湯。

在趙軍家這邊，西紅柿柿子，樹上結的那個也柿子。若干年後纔有聖果，他們也管著柿子。

牛柿子湯裡的柿子，就是西紅柿，趙軍他們都好幾個月沒見過這個了。

後廚東邊有兩個在面板前做主食的，西邊有倆竈，上竈的廚師一個是老闆，一個是老闆娘的弟弟。

見自己媳婦進來，老闆問道：“點完菜啦？”

“點完了。”老闆娘道：“牛條、羊條、溜三樣、蔥羊、孜然羊、尖椒幹豆腐、牛柿子湯、鍋包，完了還有八屜燒麥。”

後廚二人目瞪口呆，老闆更是問道：“幹啥呀，幾個人吃吶？”

“十三個。”老闆娘先答了一句，反過來催促道：“幾個人不也得做嗎？人家點了，你趕做吧。”

“可是能造。”老闆娘弟弟一邊刷鍋控水，一邊道：“又是火柴廠那幫人吶？”

“不是。”老闆娘搖搖頭，道：“好像是農村上來的。”

“農村人？”後廚四人都很是驚訝，心裡可能在想，農村生活水平這麼高了？

菜一道道往桌上走，燒麥也先上來四屜，趙有財端著大碗，用尖椒幹豆腐和條下飯。

其他人邊吃邊評價、探討，探討條是怎麼做的，探討自家做的溜三樣和蔥羊爲啥不趕人家做的。

就在這時老闆娘端著個盆進來，將其放在幾個盤子中間。

“牛柿子湯。”老闆娘道：“菜齊了啊！”

“哎，大姐。”徐春燕住老闆娘，老闆娘還以爲還要點菜呢，卻聽徐春燕一指那牛柿子湯，問道：“你這柿子是在哪兒買的？”

“這是我們秋天買的，買一小車呢。”老闆娘解釋說：“當時都買的青柿子，擱北邊下屋那地下，用苫布蓋著了。”

“能留到現在？”王蘭、金小梅、徐春燕異口同聲地問道。

“留到上大凍。”老闆娘說：“都捂紅了，我們給它拿頭凍上去了。”

“啊，我說的呢。”王蘭一邊盛湯，一邊看著裡面不形的柿子。

但王蘭沒挑，這時候能吃著西紅柿已經不錯了。

“咱那青柿子也留不下呀。”金小梅笑道：“幾個丫崽子給柿子塞稻子裡，捂紅一個吃一個。”

衆人哈哈一笑，繼續吃喝。

酒足飯飽，桌上一片狼藉。王蘭算完賬，大手一揮，招呼衆人離去。

從飯店出來，趙軍笑著對王蘭說：“媽，這吃完飯不用撿桌子，好吧？”

“嗯吶。”王蘭一笑，道：“還不用我們做呢。”

衆人說笑間紛紛上車，這次由趙軍開車，直奔山河縣的第一百貨商店，又稱一百。

到了商店門口，衆人紛紛下車，李寶玉從後車箱上拽下一個麻袋包。

這麻袋包是特製的，大麻袋一面被人用布條了兩揹帶。兩個底角各塞一個土豆子，然後用麻繩繫住。麻袋包口穿著麻繩，一系就封口了。

李寶玉將這大麻袋包背上，這大包裡鼓鼓的，裝的是一條條麻袋。

今天，趙家商會要大肆採購一番。

就在衆人準備出發時，衚衕裡躥出一個孩子，手拿一把木製的盒子炮，朝著就近的李彤雲舉槍，裡發聲：“噠噠噠，打死你，打死你！”

孩子話音剛落，就見李寶玉、李如海向他撲來。孩子嚇得轉就跑，可不曾想李寶玉、李如海出現在李彤雲左右，哥倆張地拉住李彤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