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林場,一食堂。
中午是食堂最忙的時候,每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
韓大春、韓大名,甚至就連新來的丁慶斌都在打菜窗口前忙活著。
但這都影響不到趙有財,此刻的趙師傅,正坐在後廚後窗戶的方桌前,和李大勇議事呢。
自從知道自己兒子“手握大權”後,趙有財認爲自己調崗的事已定局,對後廚的工作也不那麼上心了。
此時,趙有財正在和李大勇商量,到底給自己起個什麼外號好。
“嘖!”李大勇砸吧下,對趙有財說:“大哥,這還真不咋好辦。你說好名都讓他們了,什麼打虎將、伏虎將啥的,你殺虎將、滅虎將,那也不好聽啊。”
“那不好聽。”趙有財附和一聲,隨即將手中菸頭丟在腳下。
“大哥,降虎將呢?”李大勇詢問趙有財意見,道:“降龍伏虎。”
沒辦法,伏虎讓他兒子了,他爹只能試著從降龍上改了。
“那也不好聽。”趙有財搖頭,道:“兄弟,沒有四個字的麼?”
“四個字……”李大勇咔吧下眼睛,自言自語道:“打虎羅漢?那不行,那是和尚,打虎金剛?”
“那不跟你兒子一個輩兒了麼?”趙有財不太滿意地說:“你兒子不什麼金剛麼?”
“那咋整呢?”就在李大勇絞盡腦給趙有財想外號的時候,周建軍拿著謝信闖進了後廚。
其實,周建軍上午就應該來,但他剛從辦公樓出來,就被組裡人喊回去了。
忙完了,正好趕上吃午飯,周建軍便拿著謝信奔後廚來。
“爸、李叔。”周建軍進來,便跟趙有財、李大勇打聲招呼,然後把手中謝信遞給了趙有財。
“這什麼玩意?”趙有財小眼睛一瞇,看著紙上麻麻的字就眼暈。
“爸,這是謝信。”周建軍笑道:“嶺南那邊給你寫的。”
“謝信?”趙有財一怔,小眼睛瞪得溜圓,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給我的?”
“啊!”周建軍重重點頭,笑道:“韓宋堡子大隊書記,代表他們大隊給你寫的。”
“哎呀!”趙有財臉上笑開了花,拿過信紙快速瀏覽著。
這時李大勇也湊了過來,跟著看了兩眼,李大勇忽然轉頭,問周建軍說:“建軍啊,以前來謝信,那不都得擱大喇叭廣播麼?”
“這個……”周建軍也不瞞著,把周春明的顧慮跟趙有財、李大勇說了。
趙有財和趙軍不一樣,人家趙軍專門幹營林保衛的,而你趙有財是個廚子。
再一個,趙軍去韓宋堡子屬於借調,你屬於翹班。
“哎呀!”趙有財聞言輕嘆口氣,看向李大勇道:“今天如海沒來哈。”
“大哥。”李大勇從趙有財手中拿過信紙,擡手往前邊大堂一比劃,道:“大喇叭不廣播,我上前邊兒給你廣播、廣播去。”
“哎呀。”趙有財喜笑開,道:“那能好嗎?”
“有啥不好的?”李大勇拿著信紙就往外走,趙有財從板凳上起,踮著腳往前面張。
“咱大夥注意了哈!”李大勇走到食堂大廳,大聲道:“我現在念一封謝信。”
李大勇哇了哇了就開念,食堂裡不人跟著聽熱鬧。
在離李大勇不遠的一張桌子上,圍坐著閻書剛、劉金勇等四人。
“哎,金勇?”閻書剛嚥下裡條,問劉金勇說:“嶺南那邊兒不是找趙軍去的麼?”
“閻場長。”劉金勇一笑,道:“人家是爺倆,誰去還不一樣啊?”
“嗯吶,也是哈。”閻書剛咬一口饅頭,含糊不清地問劉金勇道:“金勇,趙軍他手底下,現在幾個人了?”
“五個。”劉金勇應了一句,聽劉金勇這麼說,閻書剛問道:“你那邊安排了?”
“嗯吶,安排了。”劉金勇含糊地說了一句,並沒說他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閻書剛也沒細問,只道:“我那邊兒……我小舅子又打退堂鼓了。”
“咋地了?”劉金勇問,閻書剛道:“說害怕,怕讓黑瞎子撓了啥的。”
“那就不行了。”劉金勇搖頭,道:“這還沒上陣呢就害怕,那哪能行啊?”
就在二人說話時,李大勇唸到了謝信的結尾,他順就將紙上寫的“打虎天王”念出來了。
唸完了,李大勇一怔,但聽周圍有好聲,李大勇一笑便轉奔後廚去。
後廚的人當然捧著趙有財嘮了,當李大勇過來的時候,趙有財正在接韓大名等人的吹捧,樂得他小眼睛都瞇沒了。
這封謝信算個小曲,隨著工人們都在窗口打完飯,大堂、後廚所有人都在乾飯。
就在這時,食堂門口的大棉門簾子被人掀開,一人踉踉蹌蹌衝進來,大喊道:“劉組長!劉組長!”
“哎?”剛放下筷子的劉金勇一愣,他認識李寶玉,畢竟那大個子,林場只有這麼一個。
“劉組長,大事不好啊!”從保衛組找到食堂的李寶玉,雖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保持著自己的說話風格,撲奔到劉金勇近前,道:“山裡……山裡……熊瞎子踢騰人了!”
李寶玉這麼一喊,原本嘈雜的食堂裡瞬間雀無聲,所有人都向他看來。
“啥?”劉金勇猛地從板凳上起,看著李寶玉問道:“踢騰誰了?”
“一個鄧照山的老山狗子。”李寶玉道:“讓熊瞎子摁到窩棚裡整死了,那傢伙……”
說著,李寶玉雙手順著自己鎖骨往下一劃,道:“肚子裡那些玩意,都讓熊瞎子給造了。”
李寶玉此話一出,食堂裡一片譁然。
“趙軍吶?”閻書剛說著,看向劉金勇道:“快找趙軍吶!”
聽閻書剛這話,劉金勇心裡一鬆,他這纔想起,如今有專管這一攤的,不用他再心了。
還沒等劉金勇說話,李寶玉便道:“我哥哥在窩棚那兒呢,他讓我回來向劉組長彙報,並請劉組長髮兵支援!”
“他手底下那幾個人呢?”劉金勇問李寶玉道:“你們不五個人呢嗎?”
劉金勇是真不願意管這樣的事,不是他不盡責,而是他知道自己整不了。
雖然他們這些保衛員大多都是退伍軍人,但打獵跟打仗是兩回事。槍法再好、單兵素質再強,撈不著山牲口的影兒,槍法再好有啥用啊?
過去這一年,永安林場大事不斷,劉金勇帶人攆過野豬王、追過大熊霸,還堵過東北虎,次次都無功而返。如今有了專業的營林保衛,劉金勇還管這幹嘛?
“五個人……”李寶玉被劉金勇問得一怔,趙軍手下五大保衛員,除他以外,一個臥炕養傷的、一個在商會坐鎮的,還有兩個替商會跑業務去了。
這都不能說呀,李寶玉靈機一,道:“他們都巡林子呢,我們分頭行。”
“咋地了,咋地了?”這時,趙有財快步從後廚走了過來。
人家劉金勇不願去,他腦瓜子跟削個尖兒似的願意去。
李寶玉簡短截說,將他和趙軍在鄧照山窩棚的所見和推斷和盤托出。
李寶玉說完,趙有財當即擡手,道:“行了,寶玉,我跟你去。”
聽趙有財如此說,食堂裡那些吃飯的工人不議論紛紛。
“看啊,這就是當爹的。聽說兒子有事兒,說啥都往上衝。”
“那還說啥呀,他老趙家就那麼一個兒子。”
“哎?聽說趙軍那天上電視了?”
“可不咋地,可是NB大了。”
就在大夥嘆趙有財的舐犢之時,一人起道:“有財啊,你不能去!”
“嗯?”趙有財擡頭一看,說話之人乃是他的頂頭上司,食堂主任張國慶。
“你還有工作呢。”張國慶擡手向趙有財一指,道:“你要不放心,你讓劉組長他們去還不行嗎?”
張國慶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懂,無非是今天有客人、有招待,需要趙有財這個大師傅掌勺。
聽張國慶這麼說,劉金勇也不能再推辭了,他起環視周圍幾張桌,道:“誰吃完了,來四個人跟我走。”
劉金勇在保衛組裡很有威,他話音落下,周圍人呼呼啦啦起來一幫。
他們保衛組爲了避免打飯排隊,工人們的午休鈴聲沒響,他們就過來了。
此時也都吃差不多了,劉金勇點了四個年輕的,在李寶玉的帶領下出食堂,回組裡取裝備。
趙有財失落地回到後廚,李大勇重新遞給他一雙筷子。剛纔趙有財太著急了,把筷子刮掉地上了。
趙有財接過筷子嘆了口氣,隨即又把筷子放下,拿起旁邊的煙盒。
“大哥,吃飯吧。”李大勇勸道:“要不條子該坨了。”
“唉呀!”趙有財叼著煙,含糊不清地道:“兄弟呀,這班我是真上夠了。”
人吶,一旦懶散習慣了,再讓他規規矩矩地工作,那肯定是不習慣。
在食堂圍著鍋臺轉,哪有背槍擱山裡轉悠自在呀?
“大哥。”李大勇問趙有財說:“現在他們營林保衛那邊,就一個名額了,還在那誰手裡攥著呢。”
“昨天晚上你沒聽我親家說嘛?”趙有財低聲音,道:“你大侄兒要說句話,這事兒就不是事兒。”
李大勇一撇,問道:“那我大侄兒能給你辦麼?”
趙有財聞言,一臉的難以置信。他不知道李大勇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兒子敢不給老子辦事兒嗎?
“大哥呀。”李大勇解釋道:“這麼大的事兒,軍要辦,不也得先問過我嫂子嘛?”
“啊……”趙有財眨下小眼睛,道:“可不是咋地,那敗家娘們兒……”
“大哥。”李大勇忙打斷了趙有財的話,然後小聲說:“要不你去問問新來那閻場長。”
“嗯?”趙有財一愣,就聽李大勇說:“都這麼長時間了,他也沒安排人,我估計沒準兒能行。”
“那我直接問他?”趙有財心裡泛起了嘀咕,而這時李大勇道:“直接問那不行啊,咋也……”
說到此,李大勇手做個數錢的手勢,道:“給人上點兒供啊。”
趙有財下意識地向兜。
……
當趙有財和李大勇琢磨蠅營狗茍的時候,趙軍仍在冰天雪地之間,皺眉著東邊的樹林。
剛纔他一槍過去,那邊瞬間就安靜了。
看似是林子裡的東西中槍,但趙軍始終不敢進林子。
趙軍自己心裡清楚,剛纔那一槍是盲槍,因爲他什麼都沒看著。
那一槍能否打中,純看運氣。
看運氣的事,趙軍不敢去賭。賭輸了,小命就沒了。
趙軍背靠火堆,坐在一塊木頭橛子上,雙手掐槍著那片林子。
他一高、一低,時刻保持著防姿勢。只要那林子裡躥出東西,趙軍馬上往前探,就能形單膝跪地的姿勢。
單膝跪地,是爲了能將槍穩住,在開火的時候,能扛住槍托的後座力。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趙軍繃的神有些疲憊,他稍微鬆了口氣。
這口氣一鬆,趙軍就覺累了,接著就覺到。
趙軍一手持槍將其搭在上,一手進挎兜子裡大煎餅。
大煎餅一涼就梆,但它薄,不耽誤吃。
趙軍咬一口,煎餅下來一大塊,趙軍和牙,慢慢將煎餅吃進裡。
就在這時,那片林子裡,趙軍剛纔撕樺樹皮的樺樹下,趴著一隻棕熊。
這棕熊在這裡趴了有一陣子,它下的雪都焐化了。
雪化了沾在棕熊肚子上,那一片的熊溼了又凍。
但棕熊並不在意,它臥在那裡,只有脖子和頭在。
此時棕熊仰著頭,似乎在嗅著什麼。
忽然,棕熊了。
這一片山都是早年採過伐的,擇伐過後,一些樹墩子年年開春都能憋出新枝、新條來。
棕熊一,平推一切攔路的樹枝、樹條。
它這一推,嘩啦啦作響。
“嗚……”叼著煎餅的趙軍子往前一戧,手中裡煎餅落地的同時,他雙手端槍就打。
“啪!”
趙軍這一槍沒瞄,因爲他沒有可以瞄的獵,這一槍是震懾,也是激那東西。
如果是熊的話,它有極大可能會頂槍來。
可這一槍過去,趙軍眼看著一個個灰呼的大傢伙直躥窩棚後。
“我艸!”趙軍了句口,他起端槍,挪腳步往後移。
他看清楚了,那是頭棕熊。而且是一頭上年紀的棕熊,要不然不會灰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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