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諸事不宜。
辰時已過,天早已大亮,稀薄的晨霧也被徐徐微風而吹散,但作為安南國都的升龍府依舊城門閉,氣氛很是凝重。
城外數裏,便是麻麻的黑營帳,其中駐紮著後黎朝急從後方調回京的"銳"以及南方阮主政權派來相助的援軍。
自從知曉明國大軍踏平嘉林城,並且兵臨清化城外之後,往日分布於升龍府外,星羅棋布的村寨便是人去樓空。
有條件的百姓紛紛攜家帶口逃城中或者前往南方避難,沒有條件者則是鑽深山老林之中,唯恐被戰波及。
盡管明國大軍來勢洶洶,但在"鄭主"及"朝廷"的號召之下,仍有不青壯自發參與守城,負責於城外挖掘壕,修築防工事。
但從昨日清晨開始,隨著幾名出現於道上的騎士,府城外的"熱火朝天"便戛然而止。
不待升龍府的軍民百姓鬧清楚那幾名騎士的來意,晌午過後的道上便是陸陸續續出現了殘兵敗將的樣子。
隨著這群明顯是逃兵的士卒出現,縱使神經最為大條的百姓也知曉被眾人寄予厚的宣守將武公悳十有八九是遭遇了不測,而由他馳援的清化城估著也落了兵的手中。
果不其然,從昨日晚間開始,升龍府外便是加強了約束,城頭上值守兵丁的神也張起來。
難道遠道而來的兵真要如傳言中所說,打到升龍府了?而才剛剛掌權不過兩年有餘,正值壯年的"鄭主"鄭梉也並非如朝廷宣揚的那般,乃是病逝於軍中,而是如傳聞中,在嘉林城告破的時候,死於軍之中?
眾多士卒雖是心中生疑,但卻不敢宣之於口,隻是不約而同的朝著位於城中的"皇宮"去。
畢竟在如此敏的當口,隨意說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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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中原王朝諸多揮斥方遒的權臣所不同,後黎朝的"鄭主"為了彰顯自權勢,早就公然住進了"皇宮"之中,反倒是後黎朝名義上的"皇帝"隻得居住於皇宮深的廷,輕易不會駕臨召開朝政的正殿。
此時皇宮深的正殿外,往來梭巡的侍衛們在如臨大敵的同時還夾雜著一抹驚疑,不時抬頭向大殿的眼神也滿是茫然。
進至巍峨的大殿,在後黎朝毫無權勢可言的皇帝黎維祺罕見麵,並且還坐在上首的鎏金龍椅之上。
在其龍椅下方,同樣擺放著一張形製與龍椅有三分相似的長椅,著蟒袍的鄭柞正微微瞇著眼睛,打量著殿中的文武員,其臉上呈現出與其年齡完全不符的。
"諸位卿,朕聽說宣守將已然殉國,清化城十有八九也已經告破,明國大軍不日便將兵臨城下。"
"卻不知諸位卿有何退敵良策。"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雀無聲的大殿,也引來無數雙詫異的眼神。
原因無它,隻因為這聲音的主人居然是坐在鎏金龍椅上的皇帝,黎維祺。
在過去數年,凡是有鄭主出現的場合,皇帝一向沉默寡言,更不會搶在鄭主之前說話,今日這是怎麽了?
近乎於下意識的,殿中眾臣便將詢問的目投向不置可否的鄭主上,還有些"忠勇"的武將更是上前一步。
瞧其架勢,好似隻需要鄭主一聲令下,便敢上前將黎維祺控製住。
"爾等聾了,聽不見陛下在問話?!"迎著殿中數十雙驚疑不定的眸子,鄭柞突然起,居高臨下的訓斥道,心中隻覺得有些好笑。
明國大軍不日便將兵臨城下,可殿中文武員卻是唯唯諾諾,不發一語,現在卻又突然來神了?
"啟稟陛..陛下.."沉默半晌之後,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臣向前一步,拱手回應。
許是許久未曾向後黎皇帝回話了,這老臣一時間竟是有些恍惚,但很快便是重新調整好了緒:"明國大軍雖是來勢洶洶,但武郡公麾下畢竟坐擁近十萬銳。"
"就算明國攻破清化城,估計也是傷亡慘重。"
"如今我升龍府不但城高池深,更是兵強馬壯,就算明國大軍兵臨城下,我軍民百姓齊心協力之下,定能令其無功而返!"
也許是為了振人心,說到最後,這白發蒼蒼明顯上了年紀的老臣突然高舉雙手,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
"陛下,陳大人說的是。"
"此言甚是。"
"明廷也不見得要與我安南徹底撕臉皮.."
見到有人出頭,殿中的朝臣們紛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迫不及待的附和著,唯恐落於人後。
"嗬,無功而退.."
像是聽到某種笑話一般,原本還算鎮定的後黎皇帝黎維祺突然嗤笑一聲,其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清晰無誤的傳殿中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陛下何故發笑?!"
"陛下莫不是想要與明廷和談?!"
"難道陛下想當亡國之君嗎?!"
聽聞黎維祺話語中那不加掩飾的嘲諷之意,殿中人滿為患的朝臣頓時激起來,各式各樣的咆哮充斥於巍峨的大殿中。
"亡國之君?"
"朕記得,那胡朝皇帝在亡國之後,好似被明廷皇帝禮遇..."
又是譏諷的瞧了一眼朝中大臣之後,著龍袍的黎維祺便是緩緩於鎏金龍椅上起,一邊若有所思的低喃著,一邊自顧自的朝著側殿而去。
曆史上的亡國之君大多被釘在恥辱柱上,被史百般貶低,但他黎維祺空有皇帝之名,卻無皇帝之實。
倘若安南真的亡國,後世的史又該如何評價他?如若他算亡國之君的話,那掌握後黎朝軍政大權的"鄭主"又算什麽呢?
亡國之臣?
想到這裏,黎維祺的腳步便是一滯,默默回頭了立於原地不知所措的朝臣們,隻覺得心中一陣好笑。
不說別人,至對他黎維祺而言,或許亡國反而是一種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