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憶癥這三個字，從陸滄夜里說出來的那一刻，好像整個世界裡都颳起了一陣陣狂風暴雨，而在手機的另一端，夏流抓著手機表淡漠，唯獨在陸滄夜說完了以後，他的臉終於有了變化，“你是怎麼想到的。”

“只有這個可能了。”陸滄夜的聲音冰冷，“你的記憶力太過不正常，就算是你的大腦發育超於常人導致你早，但是這也不可能讓你什麼都忘不掉。”

什麼都忘不掉，反義詞就是什麼都能記下來。

那麼，夏流大腦的額葉或者後頭區肯定是和普通人有不一樣的地方，才會令他不得不記住——也就是說，很多時候，不是夏流刻意去記這些東西，而是他的大腦自記憶儲存了這些資訊。

座標，他的大腦如同一部圖書館，只要找到那個座標也就是關鍵詞，就能夠連帶著翻出那一天的所有記錄，圖片資訊也好，文字資訊也好，放在書架上被他出來，隨便翻開就能夠查詢。

超憶癥就是這樣一個帶著些許神奇彩的癥狀，一個擁有自記憶系統的大腦——外人看起來這個癥狀十分酷炫，彷彿擁有神使命拯救世界的天才，但是其實患有超憶癥的人是無比痛苦的。

夏流就生活在這種痛苦裡，他記得每一天發生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甚至包括當時的天氣，路邊的某一枝漂亮的花，又或者是當時的報紙上刊登了什麼新聞，這些資訊在他的大腦裡無法被去除掉，只會越積累越多。

終有一天，超出大腦的上限，也許他會徹底崩潰掉，神失常。

而這一刻，年輕的孩子對著陸滄夜說，“你猜得沒錯，我確實有超憶癥，我記得從一歲起發生的所有事，雖然可能當時還不理解這個事背後代表著什麼含義，但是這些東西都被我儲存在了腦子裡。只要我想，就可以找到並且讀取。”

何等……強大又敏的大腦啊。

陸滄夜本來還不敢相信，但是此時此刻只有沉默回應，因為夏流並沒有說假話，他真的可以記起他經歷的一切。

夏恩星失憶了的那段時間裡，他替記著。

這就是夏流守護的方式。

陸滄夜的心微微刺痛，從未想過一個孩子是開口說話就可以令人如此覺到悲傷。

為什麼呢，夏流，你還那麼小，聲音還那麼稚，卻偏偏說話能如此平靜且……殘忍。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媽咪夏恩星才是那個救你的人。”

夏流說，“和你生活相的那段日子裡，我一直在觀察你。”

“觀察我？”

“對，觀察你……配不配知道真相。”

夏流的睫了，“好幾次我差點把真相都告訴你了，因為我無法忍你那樣誤會我媽咪，汙名化的所有行為。”

陸滄夜呼吸停頓了一下。

“可是我還是忍住了。”

夏流嘆了口氣，“因為我無法手我媽咪的命運，如果我自詡正義使者，把真相告訴你，那不過是我的自以為是，我媽咪那個時候並沒有打算讓你知曉一切，那麼不如看著你在錯誤裡越陷越深。”

無法回頭，也是一種審判。

陸滄夜結上下了，“夏流，你的意思是……你其實知道當初是夏如柳汙衊夏恩星推導致流產，也知道很多事是夏如柳故意……”

“你瞧。”

夏流笑得諷刺，“其實你也知道，不是嗎？只是你一直不肯去承認和正視罷了。”

陸滄夜再次沉默。

“對了，我還查到夏如柳跟一個國外賬戶一直有來往呢。”

夏流說出這話的時候，陸滄夜眼睛都瞪大了，這本來是他打算和夏流談談的事兒，怎麼夏流卻突然知道了？！

“你是怎麼查到的？”

夏流心說因為他有個無所不能的師傅名偵探X，不過目前他不想在陸滄夜這裡暴X的存在，所以避重就輕地說，“太簡單了，你能查到，我自然也能。”

難道夏流是楊碩之前說的兩個字母代號神人其中之一？

陸滄夜還是強忍著心頭的疑低聲音說，“夏流，當初你媽咪手的醫生……”

“和給夏如柳做打胎手的醫生是同一個。”

夏流瞇起眼睛來，在陸滄夜看不見的地方，小男孩滿臉譏誚，“真是天大的諷刺啊陸滄夜，你最心的夏如柳居然是這樣的人，當初我媽咪揭穿假懷孕的事，你也沒有追究下去，為什麼？”

“多年分……”

“漂亮。”

夏流給陸滄夜鼓掌，“那我媽咪和你結婚的分呢？陸滄夜，你對真正需要關心和照顧的人視而不見，卻對一個千方百計要害我媽的人一忍再忍，我告訴你，你本不算無辜！如果哪天我媽咪沒撐住，你就是兇手之一！”

陸滄夜說不出別的話來為自己辯解，真相擺在面前，他再逃避都沒有用。

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漠視和冤枉了夏恩星太多太多次，犯下的錯誤，罄竹難書！

“我想……聽聽你媽咪的聲音。”

陸滄夜的語氣低了下去，不像過去那般尊貴傲慢，“你把手機給你媽咪，我有話要對說……關於這麼多年來這些誤會，我……”

“你要道歉嗎？”

夏流笑了笑，“我和我媽咪是不會給你機會道歉的，陸滄夜，你死了這條心吧。”

陸滄夜臉煞白。

電話被結束通話，聽著另一端傳來的忙音，陸滄夜痛苦地閉上眼睛。

奇怪。

只是失去夏恩星而已。

“我以為……”陸滄夜的聲音頓了頓。

我以為，我不會難的。

夏恩星，我明明……一點兒不在乎你才對。

那些對你上頭的覺，那些喜歡你的錯覺，不過是因為過去你我的投。

可是閉上眼睛，那些畫面就在他腦海裡瘋狂地跳閃，切換來切換去，全是夏恩星的臉。

怎麼會這樣。

陸滄夜的眼底緩緩爬上了，他的手指攥得死死的，這麼多年來，陸滄夜覺自己頭一次被人撬了。

******

這天深夜，颳風下雨，依舊是如同悲劇在上演般的天氣，夏恩星洗了澡穿著浴走到客廳給自己溫了一杯牛。

剛把夏流哄睡著，蕭昂也去書房躺著了，夏恩星一個人著安靜的時間，便發現自己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放在了沙發上，而此刻，手機的顯示屏正亮著。

夏恩星的眼神閃了閃，接通以後，對面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夏恩星。”

夏恩星的心一驚，“陸滄夜你喝多了？”

陸滄夜不知道在對面說了些什麼，最後夏恩星約聽清了他說，你出來看你家樓下。

窗簾沒拉，夏恩星過窗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正電閃雷鳴，於是陸滄夜這話令皺起眉頭，“你又在搞什麼？”

陸滄夜說，“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

這麼大的雨，他在家樓下？！

夏恩星嚇了一跳，下意識開門朝著樓下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一抹影站在一輛略帶悉的黑勞斯萊斯邊上，下著大雨也不撐傘，渾上下都溼漉漉的。

暴雨中，陸滄夜那張臉愈發白得驚人，又白又冷，他睜著那雙平日裡無的眼睛抬頭看向樓上的夏恩星，睫上掛滿了水珠，他說，“你出來，我們聊聊。”

“聊什麼。”

夏恩星說，“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陸滄夜的子晃了晃，但他依然沒有作罷，繼續道，“我們過去發生了很多事，你難道……不打算問我要個說法麼？”

“不打算。”

夏恩星乾脆利落地說，“你別來這一套苦計了，苦計有用的話——”

頓了頓，笑得眼眶微紅，“當初我那麼伏低做小討好你的時候，你就該可憐可憐我一點了。”

苦計有用的話，陸滄夜，當年對你掏心掏肺的我，怎麼會得不到一丁點的憐惜呢。

聽見這個，陸滄夜渾發冷，他想不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跟夏恩星求和，會被全部回絕。

“你看不出來，我是想要緩和跟你的關係嗎？”

陸滄夜的手垂在側，下意識攥了，“夏恩星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都找你這麼多次了，我都低頭了——難道對你來說，只是坐下跟我聊聊就有那麼難以接嗎！”

夏恩星沒說話，但是這樣的反應更讓陸滄夜心如刀割。

什麼都好，哪怕你大吼大朝我發脾氣也好，夏恩星，我求求你……不要那麼冷靜，留我一個人崩潰又走投無路……

雨還在下，模糊了陸滄夜的視野，他站在那裡，深呼吸一口氣，“要我怎麼做呢……夏恩星，是不是現在對你來說，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知道我誤會了你很多，我想彌補，所以我去查了很多證據，我想告訴你……”

夏恩星依然沒說話。

死一般的沉默。

隔了許久，陸滄夜抖的聲音傳來，“你贏了夏恩星，你贏了！這麼多年的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要了，那我呢！夏恩星，我還被你困在原地，我還活在你我的過去裡，可是你偏偏一轉就不我了，那我呢！”

最後的一句“那我呢”有些歇斯底里，陸滄夜往前走了幾步，可是隔了幾秒又退了回去，那後退的作，曾經不可能出現在陸滄夜上的。

他只會往前走，哪怕傷害別人，踩著別人，也要站在巔峰。

可是現在呢。

“那我呢……夏恩星，你告訴我啊……”

陸滄夜孤零零地在暴雨中佇立，眉眼漂亮得目驚心。

他說話，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被你的睏住的我，要怎麼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