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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9章 何人之天下?
李勣翻下馬,信步走上前去,先是瞅了梁建方一眼,哼了一聲:「人家鄭仁泰已經率軍直抵承天門下,打算力挽狂瀾、擎天保駕,你卻躲在此避風躲雪喝著茶水,簡直不知所謂。」(5,0);
梁建方哈哈一笑,指了指延喜門:「末將倒是想要去承天門,只不過鄭仁泰已經派人封鎖了延喜門,將末將擋在皇城之外,總不能帶上兵馬衝殺進去吧?末將可沒那麼大的膽子。」
「呵呵,」李勣冷笑:「你的膽子可比鄭仁泰大多了。」(5,0);
為左領軍衛大將軍,至此宮廷生變之時非但不宮勤王,反而躲在一旁看熱鬧,簡直就是職。
梁建方也不多言,側請李勣進帳篷之下座,又很是狗的取過一個茶杯,提起那個帶把的小茶壺,將壺中紅潤澄亮的茶湯注茶杯,一濃郁的香氣隨著水汽氤氳開來。 獲取最新章節更新,請前往ʂƭơ.ƈơɱ(5,0);
李勣探去看,只見茶壺之中投放了茶葉、干棗、以及麥冬、葛等幾味中藥……
拿起茶杯看了看茶湯,疑道:「這麼多七八糟的東西也能喝?」
房俊笑道:「這可是孫神仙獨創的潤肺茶,功效極強,最適宜冬天熱飲。」(5,0);
然後衝著一旁的李震招招手:「世兄也過來喝一杯。」
說著,又多斟了一杯茶。
李震鬆開馬韁走過來,站在簡易的木桌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頷首道:「暖心暖胃,很是可口。」(5,0);
「父子不同席」,有李勣在座,便沒有他座的道理,只能站在一邊。
李勣喝口茶水,也誇讚幾句,又道:「所幸長安、萬年兩縣的胥吏被查了一番,那些用於修葺瀕危房舍的錢款追回不,否則這場大雪也不知又會使得多百姓災,無家可歸。」(5,0);
房俊往茶壺裡添水,重新放到火爐上煮著,道:「人心貪婪,放在手邊的錢很難忍住不手,清正廉潔的員固然有,但畢竟貪腐之輩更多。吏治就是這樣,總要時不時的查一番,將附著於員隊伍之中的害群之馬清除一些,想要一勞永逸絕無可能。」(5,0);
李勣喝著茶水,忍不住回憶過往,有些慨:「汝等年輕,不知隋末世是何等吏治腐敗、民不聊生,魏武帝那首《蒿里行》便是最為真實之寫照。吾等遭逢世,心存志氣,故而匯聚瓦崗、劫富濟貧,其後起兵反抗暴政,是有幾分拯救蒼生之理想的。只可惜,時至今日被名利纏,卻早已忘記當時初衷,這天下看似繁華錦繡,實則疾,稍有不慎便陷世,今時今日一切富貴繁華都將煙消雲散。」(5,0);
那些世之中揭竿而起的豪雄們,固然有「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之梟雄,但也有解救萬民於水火、重塑太平盛世之志士。
當然,無論吏治是否腐敗,當下之局勢都強於隋末千倍萬倍,李勣之所以如此說,實則是在警告房俊:不要以為任何事都在掌控之中,一旦出現意外,那等後果絕非你能擔負得起……(5,0);
房俊自然聽得懂,他微微轉頭,聽著一牆之隔的東宮之槍炮齊鳴、廝殺連天,略無奈:「有人覺得這天下不是天下人之天下,而是一家一姓之天下,縱然天地崩頹、萬劫不復,也自有他一肩擔之……誰又能奈何得了呢。」(5,0);
自古以來,「君權至上」,故而才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言,然而除去「君」之本人,當真還有人願意君權高高在上、不可反駁嗎?
當然不是。(5,0);
『皇帝是很可怕的。他坐在龍位上,一不高興,就要殺人;不容易對付的。所以吃的東西也不能隨便給他吃,倘是不容易辦到的,他吃了又要,一時辦不到;——譬如他冬天想到瓜,秋天要吃桃子,辦不到,他就生氣,殺人了』……(5,0);
這是一個愚婦都明白的道理,天下臣民豈能不懂?
然而「君權至上」的同時,不僅僅是君王獲取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的臣子們也在同時獲取了次一等的權力,如此便可層層下,最終凌駕於百姓之上。(5,0);
可即便如此,誰又能當真甘心忍頭頂有一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呢?
因為皇帝一自覺自己的無上威權,那就麻煩了,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就胡鬧起來,還說是「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又何恨」!(5,0);
天下是我一家一姓之天下,我自將它滅亡,與汝等何干呢?
梁建方一頭霧水,疑道:「那這天下,到底是天下人之天下,還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李勣喝叱道:「你這榆木腦袋只需懂得衝鋒陷陣就可以了,現在提著你的刀,去延喜門前站崗!」(5,0);
「……喏。」
梁建方很是委屈,卻也不敢在李勣面前耍渾,只能鬱悶的提著刀,將兜鍪戴在頭上,乖乖去延喜門外佇立於風雪之中。
雖然當下房俊的權勢大漲、堪稱「朝中第一人」,但是單就資歷、威來說,是遠遠不及李勣的。(5,0);
只剩下李震在側,李勣喝口茶水,問道:「你想要如何?」
火爐上的茶水煮沸,房俊將小壺取下先給李勣杯中續滿,而後道:「不是我想要如何,而是大家想要一個何等樣的國家。」(5,0);
所有的問題歸究底,只在於「人治」還是「法制」。
沒有人願意面對不羈絆之皇權,一旦有人站在雲端至高無上俯瞰眾生,就意味著每一個人的命、家業、子孫都被之於手,生死存亡只在於皇權之喜怒哀樂。(5,0);
但是反之,「法制」卻也限制了整個統治階級的權力,作為既得利益者卻要反對自己的階級,這如何能夠呢?
李勣搖搖頭,嘆氣道:「還不到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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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是無敵之統帥,也是優秀之宰輔,文武兼備、天資縱橫,當然明白其中之關竅,不在於皇權是否肆無忌憚,也不在於臣民何去何從,最關鍵其實只是兩字。
「民智」而已。(5,0);
房俊也頷首,道:「是呀,還不到時候。」
一場自下而上、轟轟烈烈的變革,需要的是整個社會的參與,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想要謀求什麼,而不是被的跟隨某一些人稀里糊塗的去胡鬧。(5,0);
這一切,只能等到民智開啟,否則只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縱然誕生於世,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李勣將杯中茶水飲盡,看了看火沖天的東宮,站起,道:「不管心裡怎麼想,還是應當盡忠職守,該是宮的時候了。」(5,0);
房俊也起,對邊親兵道:「傳我將令,命程務即刻出興安門,自至德門東宮,截斷逆賊退路,一個都不能放跑!」
「喏!」
親兵飛奔至戰馬前翻上馬,策騎沿著東宮牆外的長街向北疾馳。(5,0);
李勣奇道:「不先去東宮嗎?」
房俊好整以暇、淡定自若:「逆賊不能調大軍攻伐東宮,僅憑區區家兵死士,岑長倩足以應付。」
東宮之的火足夠百餘人打一場歷時一月的持久戰,只要岑長倩沒有利令智昏放棄防反而出殿突擊,足以抵擋數千正規軍隊的猛攻而不失,區區李安儼以及一些宗室,不足為慮。(5,0);
李勣挑了挑眉:「你對岑長倩居然這般信任?」
這可不是尋常時候拿來練手的時候,太子的安危關乎整個大局,不容有失,可房俊卻對岑長倩那個頭小子極為信任,將如此重要之任務予以託付,信之不疑。(5,0);
房俊取過兜鍪戴在頭上,走出帳篷、踩著積雪,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些人天生就是幹大事的,無論多麼危厄之局勢都能反敗為勝、轉危為安,更何況事先做了那麼多的準備?英公放心,我看人一向很準。」(5,0);
「嗯。」
李勣點點頭,略有慨:「論及文韜武略,你算是二代之中第一人,便是貞觀勛臣之中也有人及。可老夫最佩服你的,還是你識人用人之能,無論何等樣人只需你眼中,便能甄別真偽,至今而止,你拔擢重用之人居然無一失誤,簡直不可思議。」(5,0);
時代洪流滾滾向前,一代新人換舊人,權勢也好、地位也罷,最終還是靠著志同道合之人將你抬起來,才能高高在上。當老一輩功勳逐漸落寞疏離權力中樞,又沒有新人補充,自然漸漸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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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房俊之所以有今時今日之就,除去他本能力卓越之外,提拔了一大群文武兼備的後起之秀,這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蘇定方、裴行儉、薛仁貴、崔敦禮、劉仁軌……正是這些人將房俊抬到了令他李勣都羨慕的「太尉」寶座。(5,0);
說話間,兩人來到延禧門前,門樓上的右領軍衛兵卒頗為張,喊道:「大帥有令,任何人不得擅皇城!英公、房太尉,莫讓吾等為難才好!」
李勣耷拉著臉不說話,房俊冷笑道:「馬上打開城門,否則後果自負!」
一擺手,後兵卒「呼啦」一聲上前,各種火、弓弩對準門樓,大有一聲令下便即開戰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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